“诸位大人,都看看吧。”望了一眼赵李氏双手捧着的账册,李云天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沉声向在座的众人说道。在外人看来李云天现在可谓进退维谷,左右为难,虽然赵登宇知道这些账册的下落但李云天故意一直没有提审他,很显然就是为了避免牵扯到私盐案。可现在不仅陈执事把他的账册拿了出来,就连赵李氏也将赵文举的账册奉上,这无疑就使得李云天面对这些证据无法无动于衷,否则那可就是他的失职,如此一来就不得不面对两淮盐道私盐一事。陈文仁和潘兴民等人随即翻阅起了赵文举的账册,相互间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着,账册里记载的贩运私盐的时间、流程以及最后的分红与陈执事的账册相同,这也太过巧合了。李云天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其中的一本账册,赵文举和陈执事的账册虽然记载了不同的私盐生意,但无疑相互间也进行了印证,而且还牵连了更多的人进来,这无疑也就露出了更多的线索和破绽。“侯爷,这些账目很显然是假的,是赵文举和陈有财欲盖弥彰的诡计,企图来污蔑两淮盐道和盐商总会,以减轻其罪责。”忽然,张盛啪一声合上了手里的账册,面无表情地向李云天说道,他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自然要拼死抵赖。“侯爷,只要您按照账册上的人和事一查,便知账册的真假,民妇相信百密一疏他们无法掩盖所有的罪证。”听闻此言,赵李氏也不与张盛争辩,以头触地后向李云天说道,“民间流传侯爷是断案高手,想必一定能查清此案,既给皇上挽回盐道上流失的税银,又还了民妇公公一个公道。”“这些账册涉及两淮盐道的盐务,本侯身为两淮盐道巡盐正使,自然不会置之不理。”李云天闻言不由得打量了赵李氏一眼,不动声色地说道,他现在有些明白赵文举为何将那些账册交给赵李氏而不是赵登宇,赵李氏的心思很显然比赵登宇更加缜密,而且处事稳妥,指的赵文举信赖。“民妇谢过侯爷。”给李云天磕了一个头后,赵李氏抬头望向李云天,开口问道,“民妇听闻侯爷一向赏罚分明,如果民妇检举属实的话能否将功赎罪,使得民妇家人免受流放之苦?”“倘若属实,这就是大明的惊天大案,本侯可以免去你家人的牵连之罪。”李云天闻言沉吟了一下,向赵李氏点了点头。“谢侯爷。”赵李氏连忙再度给李云天叩首谢恩,李云天向来一言九鼎,既然给了她承诺那么一定就会做到。“侯……侯爷,小人是否也能减轻罪责?”这时,趴在地上的陈执事眼前不由得亮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毕竟蝼蚁尚且偷生,陈执事虽然一心想着报仇,但如果报仇后有生存下去的希望他还是不想放弃。“当然,倘若你所说属实,依照你的检举之功本侯可以免你一死,其家人也可免于流放。”李云天的眉头皱了皱,不动声色地回答。其实,陈执事的家人并没有全部被杀光,他在杭州和南京都有妾室,而且也生有儿女,按大明律例妾室和庶出的儿女也都要被他牵连,至少也的是流放。陈执事之所以要跟陈文仁等人死磕到底,除了给死去的家人报仇外就是保护在杭州和南京的妾室以及庶出的儿女,否则他一旦被诬陷成杀害赵文举的凶手,再加上运贩私盐的罪责,保不准妾室和庶出的儿女就会被砍了脑袋。结果,赵李氏的一番话倒是提醒了陈执事,他这属于主动检举揭发,按照律例可以减轻处罚。“谢侯爷,谢侯爷。”陈执事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给李云天磕着头,他相信李云天不会骗他,这是他现在能为那些妾室和庶出的儿女所能做的唯一的一件事情。现场的盐商见状不由得对视了一眼,他们也听说过李云天赏罚分明的事情,对那些主动交代罪行的人通常都会网开一面减罪处罚,如今看来所言非虚,否则也不会当堂在私盐这么大的事情上给陈执事和赵李氏承诺,其魄力可见一斑。“诸位大人,现在又出现了新的物证,本侯现在实难决断,故而准备派八百里加骑进京向皇上禀告,请皇上来定夺此事。”李云天环视了一眼现场众人,沉吟了一下,郑重其事地说出了心中的决定。很显然,他可以对两淮盐道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却不能来扛这个黑锅,因此这个时候的最佳选择就是一个“推”字,将这件事情推给宣德帝,这是官场上屡试不爽的手法,以此来推脱责任。“侯爷,此去京城路途遥远,皇上又日理万机,来回路程可要消耗不少时间,那些积盐可等不起呀!”陈文仁闻言眉头顿时就是一皱,他现在可拖不起,连忙向李云天诉苦道。“侯爷,陈大人言之有理,总不能让这两个刁钻之徒毁了那些积盐。”张盛随之跟着附和道,要是等到宣德帝回信的话可就误了私盐运送的时间,后果不堪设想。“三位大人,你们意下如何?”李云天自然清楚两人的心理,想了想后开口问向了潘兴民、张韬和秦克,不知不觉间一步步将三人拖下水。“侯爷,皇上政务繁忙,本官觉得此事有着诸多蹊跷之处,还是不宜劳烦皇上为好。”潘兴民当然不想李云天把这件事情捅到宣德帝那里去,否则也就没有他什么事儿了,这岂不是空欢喜一场?因此沉声说道。“侯爷,要想查验那些账册的真伪并不难,只要核查账册中扬州地界上的那些涉案人即可。”张韬与潘兴民的心思一样,劝阻李云天将此事上报给宣德帝。“侯爷,本官也是此意。”秦克也开口进行了附和,将此事闹大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不如趁此机会卖陈文仁一个人情。“三位大人言之有理,那么就先查此事,等查清案情后再向皇上禀报。”李云天早就猜到了潘兴民三人的用意,听了三人的话后微微颔首,随即语峰一转,不动声色地望着三人说道,“为了尽早结案,本侯希望三位大人能协助本侯查这些账册的真伪,不知三位大人意下如何?”“侯爷,两淮盐道的事务非本官职责所在,本官实在不便于介入其中。”潘兴民、张韬和秦克闻言顿时吃了一惊,三人可不想被牵连到私盐案中,李云天此举明显就是要把私盐的责任推给他们,因此潘兴民想也不想,立刻就开口婉拒。“侯爷,我等此次前来只是为了做个见证而已,盐务上的事情还望侯爷决断。”张韬和秦克自然也不会卷入到私盐案中,紧跟着也拒绝了李云天的提议。李云天见潘兴民三人进行了推脱,心中顿时就是一声冷笑,三人光想着占便宜而不愿有丝毫的担当,天下间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难道真的以为他会任由三人算计不成?“既然三位大人不方便,而本侯精力和人手有限,因此唯有向皇上上疏,请皇上派员来协查此案。”因此,李云天抬头扫了一眼现场众人后郑重其事地高声宣布,很显然他不可能替两淮盐道扛下私盐案,那样岂不是自寻烦恼。陈文仁和张盛闻言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潘兴民、张韬和秦克则面露惊愕的神色,三人原本以为李云天会低调处置此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万万想不到年轻气盛的镇武侯竟然会在此事上退缩。“侯爷,那些账册的事情不难查清,只要侯爷给本官三天时间,本官一定可以拿出证据来证明那些账册是伪造的。”很快,陈文仁回过神来,冲着李云天一拱手高声说道,他知道李云天没有义务给两淮盐道挡下私盐案,因此此时只能自救,三天的时间足够他来运作此事。如果搁在六月份,陈文仁绝对欢迎皇上派别人来查此案,因为皇上派下来的人肯定是六部阵营的大员,自然会帮着掩饰两淮盐道的私盐案子。可关键是现在时间不等人,即便是李云天立刻将此事上报给宣德帝,等宣德帝派下人来也是一个月后,再加上查案的时间至少也需要一个月,那些被漕运总督衙门查扣的私盐将被扣押到十一月中下旬,哪里还有时间运抵目的地?因此,陈文仁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李云天将此案上报,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陈大人,此案涉及到你们南京户部和两淮盐道,你还是回避为好。”李云天闻言淡淡地望了一眼陈文仁,不动声色地说道,按照大明律例陈文仁和张盛都要回避那些账本的核查。陈文仁顿时就是一怔,他刚才光顾着压下私盐的事情了,竟然忘记了自己要回避此案,他知道李云天并不是在刁难他而是依照律法行事而已,否则李云天就要为此担责。“三位大人,那些账册显而易见是赵文举和陈有财伪造的,企图混淆视听,三位大人身为三法司的堂官岂能任由两人污蔑两淮盐道的清白?”虽然心中感到慌乱,但陈文仁毕竟在宦海沉浮多年,因此很快就稳定了心神,向潘兴民、张韬和秦克一拱手,沉声说道。此时此刻能出手助两淮盐道一臂之力的也唯有潘兴民三人了,陈文仁除了向三人求助外别无他法。李云天闻言嘴角不由得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潘兴民三人很显然会明哲保身,这一下陈文仁可就陷入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困境中。其实,李云天对两淮盐道并不需要采用什么特别手段,只需要用“拖”字诀就能逼得陈文仁手足无措,他先前之所以等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寻找把私盐案上报朝廷的机会,这样一来就能“拖死”陈文仁,而现在终于等到了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