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情忙碌了一个晚不说,还被袁大人把自己吓了一跳,正要灰溜溜离开。突然,身边有人悠悠道:“龚御史这么走了,不觉得可惜吗?”回头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去,正是周楠张嘲讽的脸。龚情一口恶气正没处发泄,喝道:“周大人,你的问题还没有交代呢?你还有你船的所有人跟本官去驿馆。”周楠:“愿随大人而去。”他这么干脆倒是出乎龚情的意料。周楠接着又轻笑道:“刚才这个袁大人明显有问题,难道你不想查查,下官甚是替大人你感到可惜。诺大一桩足以震惊朝廷和天子的政绩,你这么放过了?”“政绩”二字让龚情耳朵一耸,不觉问:“什么问题,因为没有太监来接船吗?”“对,这只是其一点。下官怀疑,这船银子根本不是天子内帑,而是他严阁老私自给福建前线筹募的军饷,而且还是通过盐司弄的。大人你想想,这是什么性质的罪名?只需封了银船,严阁老一党会跳出来,朝廷自会查办。”周楠咧嘴轻轻地笑道。狐狸尾巴总算是露出来了,总算是查到严嵩的财源了,原来是通过鄢懋卿之手。周楠以前看过的明史的记忆又回来,在刚才袁大人表明身份之后,将自己手头所掌握的所有线索都串到一起,得出了这个结论。说起来,这个龚情也是运气不好,踩我周楠竟然踩到严嵩头去了,说不定将来要倒大霉。难道我周楠真的是自带霉运buff,谁碰谁糟糕?想我堂堂周子木,怎么是这么一个人设?他指着远处的武新化道:“那人叫武新化,本官的同乡,是个盐商。前一阵子,鄢懋卿废除往年的盐引,却将两淮盐贩去江南,从谋划利。这些钱自然变成了军费,说不定还饱了严阁老的私囊。贩卖私盐,这可是要杀头的。接下来该怎么做,我想龚大人我更清楚。”龚情神色凛然:“这……”周楠露出诱惑的笑容:“龚大人可是担心严党的报复,其实你是过虑了。你只是例行公事,等下装着不知道这一船官银来历不明,随便找个由头,将船相干人等扣下来,再封了银船。严党的船被扣下来,自然会有人跳出来。朝君子见首辅反应如此激烈,必然心生疑。接下来,不管你的事了。”他继续诱导:“如果首辅顺利度过这个劫数,也没有道理寻你晦气。若朝廷办了严党,你是首功。无论怎么看,龚御史你都是稳赚不陪。”龚情年纪越大,对于名利一物越是热。想想,自己在这御史的位置已经那么多年,估计以后也还是这样,职业生涯已经碰到透明天花板了。要想再一层,必须使用非常手段。对于周楠的提议,心却是肯了。“周行人,你当本官是什么人?名利于我如浮云,本大人作为风宪官,惩办奸佞,义不容辞,休要以己度人。只是,这船好多兵丁,等下须有麻烦。”周楠心冷笑,看龚情那张充满权力欲的脸,咱们都是一样的人,谁骗得了谁,别装。你口头说不,身体却很老实吗?“御史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周楠挽着龚情的手再次了银船。看这二人先前还打成一团,现在又这般亲热,冯遇道一愣:“行人,龚御史……去而复返,还有什么见教?”周楠哈哈一笑:“我和龚情大人不打不成交,冯副指挥,我问你,你一个东城兵马司的副指挥怎么跑来押运天子内帑,是谁的命令?”冯遇道:“指挥下了命令,我带兵马过来了。听命行事,职责也!”周楠和龚情互相对视一眼,心已然明了。他们已经肯定这银子不是天子内帑了,否则,直接派太监和锦衣卫过来押运,谁敢罗嗦?正因为如此,京城的衙门又多,谁都能插手地方的事。这么多钱运去京城,必然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总得要有人护送才好。东城兵马司负责京城到通州的治安,由他们的人来押送自然最好不过。看来,东城兵马司的指挥是严嵩的人,而冯副指挥还被蒙在鼓里。周楠这下放心了,在他耳边小声道:“等下你在旁边看是了,什么话也别说,什么事也别做。我会在徐次辅面前保举你一个参将武职。放心好了,我和御史只是公事公办,绝对不动船一锭银子。只需让这银船在这码头靠两天行。”“什么!”冯遇道心狂喜,忙低声道:“多谢行人提携,俺知道怎么做了。”他自愿调去蓟镇做军官升官发财,五城兵马司的品级低,即便过去也做不了什么大官。现在周楠许了他一个参将,那可是天大机遇。只要徐阁老说一句话,这也是一件小事。明朝边镇军的军职从下到分别是防守,守备,兵备,参将,游击,总督。做了这参将,算是挤进了高级军官的行列了。否则,以他的品级和门路,这辈子也别想走到那一步。龚情见周楠和冯副指挥说妥当,挥了挥袖子。冯遇道微一恭身,自下去安排。见火候差不多了,龚、周二人大步走进船舱。“你们怎么又来了,究竟想干什么?”袁大人恼了,喝道:“龚大人,周大人,这么做知道是什么后果吗?”周楠一笑,指了指身边的龚情,龚情手一张,朝袁大人一伸:“拿来。”袁大人:“拿什么?”龚情:“官照、堪合、通关书。”周楠几乎呻吟出声,龚御史龚大人,你要整人不能换个新花样吗,还来这套?袁大人:“我凭什么要给你?”“凭的是天子的王法,朝廷的制度。”龚情威风凛凛:“本官近日接人举保,有人冒用官员堪合在驿骗吃骗喝,本官怀疑你的身份,拿来!”袁大人气得一口血都要吐出来了,他身为盐司官员,盐道衙门又是天下最富的机关,没缺过钱。他袁某工资基本不用,老婆基本不碰,至于骗吃骗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