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是来接玉儿,她爹爹来了信,说是过些时候便要回京述职,刚派了几个管事下人整理家里的宅院,我觉得若只是下人看着总不妥当。”“玉儿年纪也不小了,应该学会处理这些家务事。”王熙凤自己就是女中豪杰,管家理事的好手,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热心地搀和宁国府的丧事,不要说方若华在这里,便是只有黛玉一个,她也不可能说出什么反对的话,只笑道:“玉儿是长大了。”贾家这一家子客客气气地捧着方若华,顺着她的话头感叹几句林姑爷总算能回京,江南再好,终究还是比不得一家团圆的日子。林黛玉到是满头雾水的。这事她早已经知道。林如海确定会回京以后,送信过来的第一日,方若华便已经跟黛玉说起过这则好消息。黛玉还为此多吃了半碗粥,十分开心。至于宅院,早在半年前黛玉就盯着修整,特别认真,竭尽全力,只希望能为父分忧。虽然那时候还不大确定林如海究竟能不能调回来。江南巡盐御史说起来是皇帝的亲信才能做,了不得的肥差,但这种活,也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做,做得时间长了,就成了要命的差事。心中虽奇怪,林妹妹却声色不动,静静地被方若华牵着手,偶尔被王熙凤打趣时,也大大方方地说笑上两句。一行人正站在水月庵门口说话,庵堂内忽然传来一声极凄切的惨叫声。此时夜幕降临,半空中月亮昏昏暗暗,一地的萧瑟味,又是这样的环境之下,王熙凤等女眷脸色都变了变,也顾不上客套,连忙带着下人仆妇直直寻声而去。一入后院厢房,又是一声惨叫。“宝玉!”王熙凤一听便听出是宝玉的声音,脸色发白。林妹妹同样打了个寒颤,方若华握紧她的手腕,把人拉在自己身边。“快去看看,宝玉怎么了?”王熙凤急急道。一行人匆匆直奔厢房,只见四下的灯都亮起来,值夜的婆子仆妇也是十分惊恐。正慌乱间,不只是谁喊了声——“蓉大奶奶发怒了!”王熙凤怒叱:“是谁!放肆!”她自来是个周全人,这次操持秦可卿的丧事,可谓尽心尽力,求全责备,绝不愿意出任何差错。众人正乱着,只见房子忽然一震荡,所有人都没回过神,只听轰隆一声。房顶竟塌下大半来。尘土飞扬,烟雾缭绕,王熙凤先是一呆,随即脸色骤变:“宝玉!”林妹妹也吓得不顾危险,猛地向前冲去。好些下人小厮婆子更是连滚带爬地向前扑,完全顾不得会不会被砸到,要是贾宝玉真出事,他们还无所作为,那也就不必担心自己的小命,恐怕不是区区一条贱命都不能让老太太消了气。死的确很可怕,但世上比死更可怕的事情还要多得多。“啊!”冲进大门,尘埃渐渐散了,几个丫鬟不禁惊呼失声,林妹妹还没仔细看,方若华轻飘飘出现在她身边,把小姑娘眼睛一捂,拉着人转头就走。王熙凤的神色也难看的要命。地上秦钟抱着衣衫不整的智能儿,滚在一起,神情狼狈,两个人脸色煞白。旁边还摊着秦可卿的牌位,可明明牌位不会在这里……秦钟指着窗外,低声呢喃:“鬼,有鬼,有,有鬼来了!姐姐,是姐姐。”宝玉也坐在一边,神色恍惚,茫然看着窗外,一脸痴痴傻傻。王熙凤顾不上发怒,瞪了秦钟一眼,连忙扶起宝玉,厉声道:“去找大夫,快。”水月庵里登时一团乱。方若华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还是水友们争论得很厉害。“刚才那是大型灵异现场?”“演员演得真好,演秦钟的那个是真给吓得尿了裤子,以后不会那什么,咳咳,不行了吧。”方若华一边护着黛玉出门,一边回顾了下大屏幕。就在秦钟趁黑摸入房里,吹了灯抱着智能儿做那等子事。宝玉神神秘秘地出现在后面,一把按住秦钟,尚未开口就见窗边飘过一个白影,那白影没有头脸,飘飘荡荡,仿佛很婀娜,就像一张人皮。月色朦胧间,秦钟显然也看到了,一时尖叫,尖叫声未停,天上就落下牌位,紧接着地动山摇,似有幽怨的鬼哭声传来。看直播的水友们都被这山野庵堂,可怕诡异的气氛吓得瑟瑟发抖,开灯的开灯,钻被窝的钻被窝,就贾宝玉和秦钟这样的公子哥,怎么可能不被吓到?也只有仔细看,才能从一些细节上看到幕后真凶乃是一把剑。方若华哭笑不得,抓住不知道什么时候飞回来的剑,摇了摇头,心中却有点疑惑。似乎这把剑还有那颗‘石头’,都变得更灵性,就好像从懵懂无知的婴儿,变成了调皮捣蛋的幼儿,长了年岁。方若华也只是略微琢磨了下,这次剑去捣乱,其实还是受控于她的潜意识。她本能地不喜欢秦钟的做法,或许她没有表露出来,可是那把剑却自己体悟到了。“修行还是不够,思绪外露可不是好事。”方若华如今修行入门,越发注重对自己的精神的控制,像这种只因一己好恶,就意念失控的情形,以后绝对不容许再有。林妹妹虽然没看到什么,可是她这么聪明灵慧的人,又还有什么可不知道的?一出水月庵,脸上飞红,咬着嘴唇低着头不说话,两颗眼泪滚滚而落。方若华身上替她擦了:“好了,回去歇一会儿,夏蕊,桂荷,给你们小姐熬一碗汤养养神。”秦钟和智能儿的确相爱,智能儿那个师父净虚老尼姑不是什么好东西,养一群弟子也不过是为了使唤罢了,可即便如此,在秦可卿刚刚去世的档口,秦钟做出来的这些事,简直让人恶心。水月庵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能瞒得住才奇怪。想让贾府的下人们有保密的想法,怕是比太阳从西边出来也容易不到哪里去。几乎是很短的时间,就有无数传闻,各种八卦在京城开始流传。什么秦可卿的魂魄不宁,化作了厉鬼,大闹水月庵。什么贾宝玉和秦钟在庵堂里私会。各种淫、乱的风月八卦都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消遣。贾家几乎快成了个大笑话。这还罢了,连秦可卿的死因也被传出诸般说法,既然是闹了鬼,那说不得秦可卿死得冤,有怨气,否则她怎么会闹腾?此时贾家上下却顾不上为这个生气,自从出了这一桩事,贾宝玉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整个痴痴傻傻,不会吃不会喝,直挺挺躺在床上不动弹。贾母几乎要疯,御医也请了来,各地的大夫也看过,都看不好。为此,贾母还做了两场法事,用来超度秦可卿她这个颇为喜欢孙媳妇。林妹妹虽说因为这件事对宝玉有些别扭,但他到底是自己的表哥,又是从小在一处的情分,还是过来和方若华商量了商量。方若华便送了两丸丹药给林妹妹,反正别管贾宝玉是被吓着了还是失了魂,她掏钱在宇宙商城寻人鉴定过,丹药正好对症,给他吃了便无碍。“别担心,拿去用吧。”林黛玉张开眼看,却是呆了一下,一时没敢伸手。方若华看了看药瓶,也有些无语,她这几月为着自家人没少买药丸子储备,但买得多了,到不太会看包装,此时一低头就确定了,这一回的药肯定是帝国那边的药师卖的。药瓶整个被一簇幽蓝的火焰包裹,焰火明亮,时吞时吐,药瓶是透明的,能看到两颗金光闪闪的药丸在里面起起伏伏。“咳,别怕,这火不烧手。”方若华伸手握住黛玉的手,把药瓶放了进去,黛玉脸一红。“多谢师姐。”宝玉那个样子,林妹妹也不在幻真观多呆,拿了药忙回到贾府。进了门,贾家早就乱作一团,最碎嘴的丫鬟婆子们也都老老实实的,生怕碍到主子的眼。王夫人坐在宝玉窗边,已经六神无主,贾母同样神色焦虑。太医都摇了头,只道不知病症,无可奈何。这话一出,王夫人脑子里嗡一声,气血上涌,几乎呕出血,满屋的丫鬟不敢哭,只是红着眼低着头硬憋着啜泣声。林黛玉撩开帘子进来,脱下斗篷,贾母一干人一时却也顾不得她。她知道大家的心思都在宝玉身上,也不介意,连忙取了药道:“外祖母,这是我去幻真观找师姐寻的药,师姐说取一丸拿无根水给宝玉服下就好。”一开始王夫人神情木楞,还没有多重视,目光一落到黛玉手中药瓶之上,就猛地来了精神,嘴唇哆嗦:“好,好。”贾母也精神一振:“快,去取无根水来。”盯着黛玉手里的药瓶,在场的人都不禁看得目眩神迷。水取来,王夫人和贾母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拿,心中为难,还是黛玉亲自取来药丸子出来,递给王夫人。那药一出药瓶,一股浓郁的清香味便飘散而出,就连外面守着的丫鬟小厮也忍不住抬头张望。甚至不用看金光闪闪的外表,只闻一闻味,所有人都觉得,大约仙丹也就是这个样子了。王夫人一脸激动得把药给宝玉喂了下去。药丸入口即化,也不过片刻而已,只见宝玉目光中的迷雾消散,神智恢复,哇一声放声大哭:“吓死了我!”贾母大喜,把宝玉搂在怀里恨恨地捶了两下,第三下就下不去手。“你这个狠心的孩子,才是要吓死祖母了。”不多时,宝玉就喊饿,吃了大半碗粥,半点也没有吐,王夫人等人一颗心才算放在肚子里。王太医给诊治过笑道:“我看公子这是已经大安,幻真观方真人的药,果然是不同凡响。”贾母喜得不行,搂着黛玉叹道:“多亏了我的玉儿,哎,我这两个玉儿就是我的命啊。”贾宝玉一好转,贾家一家子才算恢复正常,王夫人又去佛堂抄了大半日的经书,求菩萨保佑宝玉平安健康。王熙凤也松了口气。贾府这么一忙乱,当时在水月庵,净虚挑动王熙凤包揽诉讼那事,自也没成。那会儿净虚正跟王熙凤说一件案子,说是长安府太爷的小舅子李少爷,看上了张财主的女儿张金哥,打发人来求亲,可张金哥已经与长安守备公子定亲。张家想退亲,怕守备不肯,不答应李家的求亲,李家也不依。守备家为此要打官司,张家便决心退亲。净虚老尼鼓动王熙凤,要她逼着守备家那边退了这门亲事,许诺事成给三千两银子。王熙凤向来胆大妄为,只觉是小事,自要答应,可没想到竟生了乱子。她从来不信什么隐私报应,可庵堂里闹了这一出,鬼鬼怪怪的,她也给吓得不轻,水月庵里秦钟和智能儿生了丑事,还吓到了宝玉,王熙凤心中也恨,自是没心思再管这个。说起来,因为此,到是保全了两条人命。如果王熙凤兜揽这件事,最后造成的结果就是守备家忍气吞声退了亲事,张金哥一听说退了前夫,要把她另外许给李家,当时就自缢而亡。守备质子也是个情种,跟着投河殉情。方若华事后听水友们提起,才想起这一桩事,虽则她不觉得张金哥如此自缢而亡,就是唯一的选择,可在古代来来回回,兜兜转转至今,终归也不是一点都不能理解。为了爱情也好,为了信义也罢,单纯为礼教束缚也无所谓,张金哥到底并非无耻的女孩,现下活下来,有崭新的人生,有不同的未来,便是一份功德。此事明面上谁都不提,糊弄了过去,但贾母听说宝玉和黛玉在水月庵遇见的那些个丑事,心中也是发狠,在屋里背着人怒骂道:“还庵堂?竟是这等藏污纳垢的所在。”水月庵的净虚和她的弟子们,像智能儿几个,都是时常出入贾家,智能儿也爱与贾家的孩子们玩耍,贾母再恨,也要顾忌贾家阖府上下女眷的名声,不能明面上把净虚那老尼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