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灵咬咬牙,不肯听周围的闲言碎语,拔腿就走。她绝对不能容忍自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她已经下定决心要修行成仙,要走上一条俗人难走的大道,她也是饱经折磨以后,做出了这个决定。为了修行,她和父亲都争执许久,她还狠狠心彻彻底底地舍弃了徒深哥哥,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这一切怎么可以消失?明明她已经得到家里的认可了,明明大家都说,她种灵一心求大道,总有一日能超脱一切,明明她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还有那么一点小心思,有一日自己会站在方若华面前,很淡然地指点她——修行不易,不是胡乱背诵几句经文,随意打打坐便有用,这需要天分,更需要运道,你不行!“为什么上天总是要夺走我的东西,总是不肯给我一个顺顺利利?”种灵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这一切一定是误会。她知道那种感觉,欲罢不能的,真正接触到修行大门的感觉,没有体会过那一切的庸人,才会把师尊当成骗子,她要保护师尊,她会让一切都恢复正常。“还有云飞哥哥……”云飞哥哥也被通缉了。他必然是相信师尊的。云飞哥哥那般聪慧坚韧,又怎是能轻易被蒙蔽之人!“大小姐!”种灵猛地撕下通缉告示,转身便走,左右的丫鬟和家丁连忙追过去。丫鬟简直欲哭无泪。“小姐,您跟婢子们回家吧,那灵云观再不能待了,陛下下旨围困彻查,如今观内外都是禁军,齐公子和王公子现在还在牢里没回来,齐家、王家两家的老爷急得发疯。”种灵冷声道:“不要跟着我……我要去找师尊!”她身边一众下人如丧考妣,家里老将军,一提起小姐那劳什子师尊就骂娘,别人恨不得和那老货撇清关系,偏偏他们家小姐就这么倔!将军大人一开始就对小姐要跟那老家伙修道,很是不满意,为此没少生气,只是向来疼爱小姐,小姐一门心思要去,也只好罢了。可现在情况完全不同,谁都知道凌空心怀不轨,已成大殷的通缉要犯,他们家小姐却还是不管不顾的,因为这个,老将军好几日称病不肯出门。如今有关自家小姐的闲言碎语,都在京城传遍了,别说和他们差不多的那些人家,就是普通老百姓也都知道,种家出了个一心求仙问道,结果被骗惨的人物。一群下人追着种灵跑,可是种灵的确会点功夫,这些下人也不敢跟她太强硬,只能僵持。方若华这里,也听到一点关于这位种大小姐的八卦,其实说到底,还是那帮水友们里总有人喜欢看热闹,还热衷给方若华报告各种小道消息。“哎,有个好爹就是好啊!”种灵在京城胡闹,四处找人说情,非说那凌空乃是有天大的冤枉,的确是得道高人,甚至还进宫去找皇帝闹腾,康王也让她找了好几次。她自己觉得自己是一腔热血,努力拨乱反正呢,可其他人……厚道一点的,只说这孩子天真了些,刻薄点的,便到处说这人太蠢,脑子有坑。不是脑子有问题,当日在凤凰山,凌空自己举止反复,言语露出破绽,还在御前亮出兵刃,让好些人都看在眼里,又是上面万岁爷都给定了罪的事,她还这般四处吵吵嚷嚷,真当这世上就自己是聪明人,别人都是蠢蛋?都是蒙蔽圣上的坏人?种灵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四下折腾不休,种桓却不能不管自家姑娘。堂堂大将军,朝廷新晋靖武侯,连续数日,为了女儿是恩威并施,手段频出,向上托关系走人情给女儿打圆场,向下四处封口,控制流言,瞧着不可撼动似的强大,可也不过数日工夫,便身形佝偻,老了好几岁的模样。好些水友看后,都感动得热泪盈眶,只道这真是世界第一好爸爸。“感叹个什么劲儿,应该说,有个坑爹的闺女,那该多凄惨。”方若华由着水友们自顾自热闹自己的,自己钻到藏书楼里把各种古籍,但凡是涉及到修行的都翻出来看一看。她对当下世界的修行资料还是相当好奇。洛风一番话,至少确定当下一定还有很多人在修行,而且,那似乎是另外一个世界,或许与凡间有挣脱不开的联系,但也不是凡俗之人随意能碰触。眼前的世界,在修行方面肯定比不上宇宙修行大时代,但有时候落后的修行知识,也不是没有参考价值。她每一次到一个小时空,第一时间都是搜集当地的书籍,了解历史,这一次也不例外,当初在康王府时,她托康亲王的福,便是皇家藏书,她也能随意借阅,如今幻真观的藏书楼,说是拥有此地最大的藏书量,那肯定不至于,至少比不得皇宫,但是至少也算是一等一,能和那些大世家相提并论。方若华的阅读量非常大,此时翻找了一些古籍,还真找到一点有关昆仑的东西。例如说白玉城。在这个小时空许多古籍资料里面,有不少关于遇仙的传说,这些传说里面,就有一部分涉及到白玉城的内容。前朝一樵夫,名曰李季,曾为了给母亲采药入深山,没想到半路迷途,就在他绝望时,偶遇一小道士,小道士便以灵药相赠,还邀他回家休息片刻。李季便同那道士向山上走,走不多时,只见祥云缭绕,仙气弥漫,空中有白鹤飞舞,四季花卉尽皆齐放,宛如进入仙宫。他一眨眼,就看到眼前一方耸入云天的巨石,上书白玉城三字。传说中,整个白玉城所有宫室,都由白玉雕琢而成,华贵非常,他几疑是仙人居所,小道士以美食珍馐招待,酒过三巡,陷入梦中。梦醒人在山下,唇齿间尤有余香,却是仙踪飘渺,遍寻不着。类似这般的,或者观棋烂柯之类的传说着实不少,方若华大体看了看,到觉得颇有意思。从种种痕迹中能看得出,白玉城大概在修行界也是个比较大的门派势力,古时典籍野史内,都留下过些许痕迹。“五百年前,孽龙孽凤,章和与青园作乱人间,白玉城剑山长老玄微真人,身祭锁妖塔,将二者镇压其中,此后,每百年需加封印一次……”方若华细细读了其中一段野史,觉得说得虽然粗陋,但左右对照,到从不少典籍里看到过相同的内容,说不定也有几分可信。“这样的牺牲和奉献内容……落伍十几年了。”近来她读的修仙小说,到是杀伐决断,主角无敌的情况更多,总之,节奏爽利明快,让人读罢,如饮冰水,很是快活。方若华正整理资料,洛风忽然又过来了。不过这回,折扇公子到是规规矩矩地走到正门,敲了门,送上拜帖,静候消息。方若华把人让进来,一看洛风背后背着个头发花白,看起来竟似是有五十来岁的老太太,手里还拎着个七八岁的女娃娃,身边跟着的是十四五岁的少年人,少年人背后背着一堆乱七八糟的行囊,鼓鼓囊囊,很是沉重,就笑道:“折扇公子的君子风度,果然还是会先给女儿家们。”洛风:“……”由着方若华打趣几句,洛风神色凝重,叹道:“我今日去了趟灵云观,没找到凌空,到遇上了徐大娘。”说着,他小心把背后的老人家搁在椅子上,柔声道,“大娘,您跟方真人说说,淑绣妹子的事。”“淑绣,淑绣。”徐大娘浑身颤抖,一时又是迷惘,又是恐惧,“她不见了!我,我的女儿!”她忍不住嚎啕大哭。“悔不该听信凌空的话,让淑绣去灵云观!”洛风无奈,劝了好半天,最后只好自己来说:“今天我去了趟灵云观,是在灵云观遇见的徐大娘一家子。”……京城大小道观有七十多个,佛寺也不少,大约也是几十个,灵云观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小道观,在凌空不曾到灵云观挂单,并且横空出世之前,这家道观寻常都没有几个信众,道士不足十人。如今观内上下道士有百余人,道观扩建整修过两次,在京城道观中算是规模较大的。朝廷禁军奉命查抄灵云观,现在观内里外三层都有禁军驻守,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盘查得十分严格。里里外外搜了几次,没搜出什么,负责此事的禁军统领牛犇也有点烦。逮不住凌空也就罢了,他们办的差事简单,危险也小,谁知道那种人有什么底牌,要是真迎面碰见,自己指不定是拿功劳还是送人头……可天天被人指着脑门喝骂,这就有点让人不痛快。种家那位大小姐,带着两个公子哥,一个兵部郎中家的,一个吏部侍郎家的,整天往灵云观跑,还非闹着要进去,火气特别大,动辄破口大骂。牛犇心里头十分不痛快,他身为禁军统领,那也算是陛下的亲信,到是不怕这几个毛孩子。但看种桓将军的面子,他也不好对种家的大小姐怎么样。他现在身在禁军,当年也曾在种桓将军手底下当过兵,老将军对他有知遇之恩呢。看在将军的面子上,牛犇让种灵骂上几句,只当是蝇子跑耳朵边嗡嗡,不搭理便是。牛犇生气,种灵其实更生气,她好几天下来,找不到师尊的踪迹,到是两个师弟被放了出来,师姐弟见面抱头痛哭,都有些凄然。今日一大早,他们又到灵云观碰运气,还是没有找到一星半点关于师尊的线索,种灵气得恨不得一把火把灵云观给点着,看这帮家伙让不让自己等人进去。正生气,不远处有个少年扶老携幼的走过来。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妪,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三个人风尘仆仆,一脸焦虑,跌跌撞撞地奔到灵云观门前,撞不开禁军的人,冲不进去,扑倒就哭:“杀千刀的凌空老贼,你还我闺女,你还我淑绣,你把闺女还我!”“淑绣,都是娘对不住你,你为了给娘祈福积功德,被凌空带走害死了,淑绣,你的英魂要还在,你就应一声,保佑娘给你报仇雪恨!”老太太嗓门极大,哭声震天,不多时好些人都围过来看热闹。一般的道观都在山野荒地,人烟稀少,灵云观虽然也在郊外,可周围纵横七八个村落,还离得很近,哪怕是冬日,也常有村民猎户在附近砍柴冬猎。老太太一哭喊,还真招来许多人。种灵登时被气得胸口闷痛,她师尊一片好心好意,却让这帮愚夫愚妇们随意诋毁,若是看到这一幕,师尊不知该多伤心?她立时便走过去,厉声道:“不许胡说,我师尊乃是有道真修,你女儿若的确是随我师尊修行,那是她天大的福气!”“我不要什么福气,老婆子我只知道,淑绣不见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还给我!”“你!”种灵气急,就忍不住飞起一脚踹人,但踹出一半她回过神,眼前这不是自己身边时候的小厮,都是习武之人,皮糙肉厚,偶尔被踹一脚也无妨,可她最近急躁得很,一脚踹出,再努力收回力,也全收不回来。眼看她要伤了这位老人家,洛风及时赶到,挡下种灵的脚,把老人家给救了出去。种灵自己都松了口气。……“大体就是这么回事。”洛风叹息,“徐大娘要找自家女儿,总不能让他们在灵云观闹,我看那位禁军统领快气疯了,再待下去怕要出事。”“那你就把人带到我这儿了?”方若华扬眉。“方姑娘人脉广,想来是能有办法进入灵云观的,据说,淑绣没离开过灵云观,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徐大娘他们,实在是不能甘心。”洛风轻声道,眉心含着一丝忧虑。方若华总觉得他心事重重。也是,哪怕不为找人,她也想探一探灵云观,万一凌空在里面留下一点什么,她总想提前处理掉。方若华觉得,自己便是再闲散,再懒惰,这回为了自己的安生,最好还是努力去做点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