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磊声音不高不低，平平淡淡。“就因为你，你那一阵子表现得很不正常，上课心不在焉，画画也心不在焉，步教授关心你，才发现了那件事——罗娉婷和你的丈夫，周建国，两个人有私情。”“闭嘴！”于小青一直很害怕，但她此时才崩溃，刑若疯狂，到不见怕了，竟失声痛哭，“闭嘴，不是的，没有！”怎么可能？她和建国青梅竹马，建国是她的初恋，是她兜兜转转，付出巨大的代价，这才赢回来的丈夫。他们是恩爱夫妻，他们彼此信任，他们终会白头偕老。建国怎么可能背叛她？他说过的，自己是他此生最爱，再也没有什么人能比自己重要了。于小青呜呜咽咽地哭，一副可悲又可怜的模样。可徐磊眼中只有能把自己和别人的血液都冻僵的冰冷，没有丝毫同情，声音更是冷如冰刀。“步教授被误会之后，你没有澄清真相，反而推波助澜，恨不得把步教授薄皮剔骨，再踩在泥泞里去，你恐吓茵茵和罗娉婷，你吓唬她们，暗示她们，一旦说出真相，她们将会让全世界的人唾弃，她们家里的人也会打死她们，让她们下地狱。”“你暗示她们，现在唯一的一条路，就是把责任推给大人，推给步教授。”“世人愚昧，既爱看热闹，又同情弱者，和教授比，可怜的女学生是弱者，和绘画界名人比，一个还挣扎奋斗的，毫无名气的画画的女人，是个弱者，她们甚至不需要说什么，只要闭上嘴，一言不发，人们就会凭想象脑补出对她们有利的答案。”徐磊脸上并无多余的表情，只是很冷淡地盯着虚脱的于小青苍白的眉眼。“茵茵和罗娉婷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变成了加害者，害死了步勉教授。”他声音有些艰涩，“我们为什么这么倒霉……人其实很会给自己做得错事找理由，原谅别人不容易，原谅自己不难。”“这些年来，茵茵就为自己找了很多理由——‘她当时年纪小，不懂事，她太害怕了，她也没想到结果会是那个样子，她其实没做什么，主要是罗娉婷犯的错。’……”“……她要能永远这么想，那该多好。”徐磊喃喃自语，神色绝望，“可她不能。”“自从女儿出生，她就老是做噩梦，各种噩梦，她总是看见步勉。”徐磊盯着站立不住，瘫倒在地上的于小青，“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见过他。”“茵茵说，他是个头发特别硬，骨头也特别硬的男人，会冒着大雨连夜去给野狗搭屋子，却不怎么会对同事，领导说两句恭维话。”“茵茵家里困难，步勉曾在他们村子里做过义工，供出来包括她在内，四个女学生，只有她学画画，花费最高，在她考上大学之前，就连找课外辅导班，找老师单独教导的钱，步勉都给她出了……完全不求回报。”“茵茵后来忏悔，说她不该被繁华的生活迷了眼，不该越来越贪婪，得到一样还想得到另一样，永远都不知道满足。”“直到多年后的现在，她才明白，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而且永远无法弥补，她说她想死，不想留在这个世上。”“她怕活着，上苍不会放过她，还会牵连到我们的女儿身上，我终究捆不住她……没了茵茵，我什么都没有了。”徐磊慢慢地勒着于小青的脖子站直了身体，冷笑，“我马上要死了，临死之前总要做点事，好让我这一死，也有点价值。”“咳……咳咳咳咳。”于小青被勒得轻声咳嗽，渐渐却连咳也咳不出声，眼眶里弥漫了血丝。“喂。”方若华轻声招呼了一句。徐磊抬头，看向门口。方若华和他对视，许默忍不住抓住方若华的衣服，又缓缓松开。徐磊笑起来：“她是个罪人，于小青是个罪人，死不足惜，你难道不觉得？”“她教书，教学生，纯粹的利己主义，那些学生们有家世有背景，她就和蔼可亲，那些学生们给她带来利益，她就捧着哄着。”“她一边自己清高着，说着大道理，一边却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自己的每一个下意识的言行，告诉她的学生们，脚踏实地一步步地走，踏踏实实的生活只会给人带来贫穷和无助，你必须得吃了别人，你才能爬到上面去。”“更不用说，她只因为不想丢脸，不想让人知道她丈夫背叛了她，就随随便便把一个对她很照顾，和她交情很不错的人毁灭了。”“毁了还不算，还主动带头使劲踩人家，生怕人家有一点重新起来的希望，她当然怕，做错了事的人怎么可能不心虚，不害怕！”徐磊冷笑，“直到现在，她还这么嘴硬，非要把屎盆子扣到无辜者的头上，完全不知悔改，她哪里还是人，根本是个畜生。”“不对，她连畜生都不如，畜生尚且知道护犊子，她呢？她怎么对你的？”徐磊掐着于小青的脸，让她看向方若华，“当时她放弃你之后，伤心了几天？一天还是两天？不光不想着给你报仇，你自己脱险，她也不想着补偿，只有逃避。”“呵，还真是……坚若磐石，从不改变，以前如此，现在还是如此。”“对步勉，她害了人家还要让人家永世不得翻身，那好歹是对外人，如今对亲生女儿，竟也是如此。”“我想想你是怎么说的。”徐磊把匕首在于小青的脖子上划动，“你是不是说，短时间内凑不出钱款，一时情急，只想着先救你那个叫周小鱼的女儿？”“人人都知道你花用的那笔钱是方若华的以后，你怎么说的？哦，对了，你说并没有想吞了那笔钱，你说你一个当妈的，生了方若华，暂时借用一下钱又怎么样，难道你给方若华一条命，还抵不过那点钱？”徐磊竟也忍不住笑起来，“真有趣，太有意思了，钱？你竟然觉得那是钱的问题。”他转过头看向外面影影绰绰的人群，“她，于小青，欠了方若华的是钱吗？那是命，一条命，鲜活的生命，她拿走的是救命钱。”“……拿走也就拿走，自私自利的人我也不是没有见过，可难道就不该有点愧疚？不该做出些许补偿？哪怕不补偿，女儿脱困，她说两句安慰的话总应该。”“于小青连这些都做不到，你们这些人，警察们，还有方若华，你们救她做什么，她有什么必要生活在这个世上浪费粮食和空气？”徐磊的匕首已经在于小青的脖子上割出好几个血淋淋的口子。鲜血滴滴答答流淌。空气里血腥味浓郁。于小青神智反而越发清醒起来，仿佛能感觉到她体内的鲜血一点点地流光。她好像要死了。于小青忍不住发抖，她以为自己……不那么害怕，可其实她特别怕。她不能死，小鱼还没长大，还有建国……“救救我，建国，建国，救救我！”徐磊嗤笑：“瞧瞧，在别人身上发生的事，她永远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别人受害了，她认为可以随随便便就放过去，可是轮到她，她却怕成这副模样。”他抬起手看了看时间，“时间快到了。”许默压低声音：“他在等王茵茵自杀的时刻。狙击手准备。”话虽如此，警方这边，哪怕不算专家的，也看出来狙击手的活不是很容易做。眼看徐磊的情绪越来越紧张，也越来越兴奋，警察们都有点暴躁。即便是于小青这样的人，真这么死在一群警察面前，别的不说，面子都不知道往哪里搁。“怎么办？”陶冷呲牙，“头儿，有没有方案B？”许默叹了口气：“时间不多了，再过十七分钟，徐磊肯定动手……要不，若华你去劝两句？”一众警察：“……”陶冷想了想，没有开口，外面都是记者，若华去劝两句……好像可行。无论于小青获救没获救，总之是尽了心。方若华：“……”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一戴巧克力吞了，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念头，如果她有能召唤的异能就好了，召唤个堪比漩涡鸣人的嘴炮高手过来，会比她这被赶鸭子上架的倒霉孩子有用得多。徐磊弯下腰，一字一顿地道：“你想怎么死？让我慢慢割断你的喉咙？我会割的很慢，慢慢地磨开你的血管，让你充分地享受死亡的过程。”“唔，我挑选的这个行刑的仓库很有意思，它没有窗户，独立的排气系统已经被我掌控，警察他们惯常的手段，恐怕都不那么好使，这就让我能充分享受你的死亡。”“希望你的死亡过程拖得更漫长些，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想让你感受茵茵死亡时的绝望……”“不够！”方若华忽然开口，声音洪亮。许默都吓了一跳。徐磊也似乎吃了一惊：“方若华？什么不够？”许默和陶冷对了对眼色，眼明显，徐磊确实如他自己所言，他对方若华有一种特别的信任。“……也许是绑匪和人质之间独有的感情？”陶冷猜测了一句，但很快也没时间胡思乱想。方若华走上前一步，很认真地抬头看向徐磊：“她只是死了，我一点也不觉得足够。”“于小青是什么人，你也知道，她的灵魂可能远不足21克，她的生命有多少重量？你觉得，她死一死，便能弥补步勉教授的死？”方若华讥讽一笑，“更何况还不只是步勉教授一个人的生命，你的妻子王茵茵的死，归根结底，她得付一半以上的责任，是也不是？”徐磊嘴唇动了动，低下眉眼：“是不够……当然不够，可那也没法子，总不能因为觉得不够，就放任她在这个世上好吃好喝地过她的好日子。这世间本不公平，杀了她，也只是稍稍补偿而已。”“谁说她还有好日子可过？”方若华回头指了指身后，“知道今天来了多少家媒体？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四十多家了，知道这些媒体报导完这条新闻以后，会有多少人议论这件事，知道于小青这个人？”徐磊一愣。他忽然感觉到胳膊下挟制着的这个女人，浑身变得冷得厉害，抖得更厉害。方若华冷笑：“步勉教授是死在了舆论里，舆论杀人不用刀。”“你可以想一想，记者们会放过这个大新闻？不会的，之后还会有一拨又一波的热门新闻出现，于小青会变成一个案例，会有人把她从头到脚都扒开，一点点地分析她，分析她的自私，她的劣根性。”“唔，我想，还会有更多的，你现在还不知道的，关于她的丑闻冒出来，我一点也不信她这样的人身上会没背着什么黑点。”众人：“……”许默猛地按住自己狂跳的太阳穴，使劲按，恨不得拿把锤子砸几下。他是想让这姑娘作作秀，刷刷名声，别沾上什么不好的……东西。说到底，于小青是若华的母亲，这一点很麻烦。可这姑娘这么说，还这么大声，真是……哎！陶冷：“好帅！”她忽然觉得侃侃而谈的方若华特别帅气。“从今往后，你恨之入骨的这个人，会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她会丢掉她的荣誉，她的地位，她的风光，当然，还有她的家庭，她曾经引以为豪的一切。”她每吐出一个字，于小青就抖动一下。徐磊的脸上也有些阴晴不定。方若华轻笑：“我想，到那时候，她自己都会想死了，一点也不想活着。”“相反，如果她现在死了，她会变成一个受害者，我们国人不习惯去说死人，而且，死人也没办法再感受到痛苦，会痛哭流涕的，只有活人。”徐磊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方若华漫不经心地，一下一下地敲击身边的墙壁，就像扣在人的心上。“如果我是步勉，我肯定不愿意于小青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死了，也许在步勉的心中，她比王茵茵，比罗娉婷两个自私犯罪的人更可恶，她该受更严酷的惩罚。”徐磊终于犹豫得更厉害，稳如磐石的手也轻轻颤动，略微放松了一点。方若华瞬间启动。从动起来到跑到徐磊身边，拽住他的胳膊夺下匕首，连人带轮椅带着离开，再一脚踢把于小青跳起来，踢往许默的方向。一共可能也就眨几下眼的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