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下登时一乱。很快,蛮兵前锋变后卫,紧急退走。许六笑道:“我的海王殿下,千万别吝啬,手底下有多少能人,派出去显显本事。”方若华身边年轻漂亮的女亲卫冷笑:“呸,用得着你说?”他们这些亲卫,私心里都对没脸没皮,找到任何一点机会都往自家夫人身边蹭,各种无礼的登徒子颇为不喜。碍于自家夫人到视若寻常,他们也不好上手教训,但是口头上讽刺两句,到没人会管。说话间,城门一开,一队重甲骑兵直直追上去一通掩杀,一直杀到蛮兵败退三里,才鸣金收兵。“龟儿子的白绍,你他奶奶的吃老子的,喝老子的,钱也收,美女也要,还他奶奶的玩阴的,你不得好死!”一看自家损失掉的精兵,再一看远处营地的乱象,探马又报,说太子受了伤,正在王爷的营帐里大吵大闹,还道那帮夜袭的孙子溜走得飞快,个顶个是轻功高手,竟是连根毛都没抓着,风度翩翩的北蛮前锋大将也不禁破口大骂。“要是我们家太子损伤半点皮毛,我要把你碎尸万段!”此时,青县城墙上兵卒们已经特别熟练地架起无数的铁锅,很快就有大块的,肥得流油的猪肉下了锅。不多时,乱炖的菜肴便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气,被风一吹,香飘数里。许六笑道:“娘子,你说那帮蛮人闻见味,会不会气炸了锅?”方若华眨眨眼想了想:“趁着他们生气救火,不如再夜袭一回?”别人不敢夜袭,方若华手底下的人到不怕。许六连忙摇头:“先吃饭,先吃饭。”兵行险招看着是收益极大,但还是别养成这等习惯为好。杂面饼子、馒头随意享用。钱风一干禁军将领,手里也被塞了两个大馒头,一碗肥肉。燕臻戳了戳肉块,有点吃不下去。话说,他当年也是馋肉馋得不成,有点肥肉简直能吃上半个月,吃完了嘴上的油肯定是不愿意擦。可那是当年,后来跟对了老大,在皇宫大内当差,成了万岁爷的亲信,他在外面也养了个女人,买了宅院,当起大老爷来。不敢说天下奇珍美食都享用过,可正经御膳房里老师傅的拿手菜,他也没少吃。反正也有七八年没亏过嘴,如今看着这肥膘肉,当真是一看就饱,半点都不想吃。方若华也不吃,如今不是当年在镇西城的时候,她肠胃不好,吃得必须精细。钱风慢吞吞吃饭,侧目看了看这位海王。他此时才隐约觉得,海王的气色不大好,脸色发白,眼眶发黑,似是有些疲惫。白日时只见她意气风发,这会儿安静下来,夜色之下,到显出战火熏染出来的累心。钱风把视线从海王身上转移开,又去看坐在他们不远处,靠着一个烽火台,大口大口地吞肉菜的老人。这老人大约五十余岁,头发斑白,胡子到是齐齐整整,显然认真梳理过。他没有穿戴周围兵卒们穿的甲胄,只穿了一身粗麻布的短打,脸色蜡黄,似乎受了伤,胸口缠有绷带。无论怎么看,这人都似乎只是个寻常的老兵,但钱风却依旧忍不住留意。只能说这人的气质十分独特,周围的兵士这么多,比他年轻,比他高大健壮的不知凡几,但唯独他坐姿都显板正,颇为与众不同。“哎。”那老兵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眼方若华。“我的风腌果子狸呢?酸笋鸡皮汤在哪儿?没有的话,枫露茶得给一碗吧,香薷茶也行,木樨清露,莲叶羹什么的,有没有啊?若华,这是你说的,你还说每天晚上要用羊奶冲服茯苓霜,现在到晚上了,茯苓霜在哪儿?”老人家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息,“前阵子每日连糠咽菜都要省着吃,饿得我把家里爹传下来的皮鞭翻出来瞪了它两天,要不是你送了点粗粮救济及时,我都要把它炖来吃了,还美酒佳肴。”“算了,美酒佳肴没有,你说的那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女人在哪儿?”方若华伸伸手,把坐在一边给她补褂子的小少女拎过来,“这里。”“保证琴棋书画皆通,女红也好,中馈不坏,至于样貌,你可以看看,算不算秀丽可爱?”美人笑盈盈抬头,媚眼流波,老人家咳嗽了两声,愣是不敢说半个不好。人家左手拎着账本,右手拿的都是他前两日刚刚写好的欠条。往常买卖货物从不必提前付账,因为他有这个面子,可现在是赊欠,粮食军资,各种款项一时半会儿的是还不上了,认认真真写下欠条也应该。但欠条捏在人家手中,他就不自觉在人家面前低一头。方若华细嚼慢咽地吃了两口自己的面,转头对钱风道:“刚才只是和那些蛮人逗逗咳嗽,钱统领不必在意,来,我给你介绍,这位就是镇北大将军白绍,白老将军。”钱风登时瞠目。他以前见过白绍,那时他还小,刚入禁军,老将军正值壮年,回京述职,一身鹤氅,头戴紫金冠,手上提着银枪,那是英气勃勃,威风凛凛。陛下待他也是十分敬重。可这些年不见,眼前的老将军却瘦骨嶙峋,遍体鳞伤,头发也白了,身体虽不见佝偻,也是孱弱的很,哪里还有当年的威风。方若华道:“钦差大人不是带了圣旨来?如今地方不方便,就不要拘泥礼数,钦差宣旨吧。”钱风迟疑了下,也没办法,好在白绍还算肃穆,他便把圣旨从背后取下,直接递了过去,心中却犹豫,万一白老将军看后大怒,这场面该如何收拾?白绍却没有怒,认认真真地将圣旨读了一遍,又递给方若华。方若华也没有生气,只是冷淡道:“回京自辩,好事,要不然白老将军你这就走吧,朝廷不给补给,不发援兵,留下是必死无疑,回去和那些朝廷大员们辩一辩,别管最后死不死,好歹羞他们一顿,也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