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院与一般的医院不同,除了康复治疗之外,还有部分公益姓质——精神病院里头,并非都是家属或经司法强制送进来的,其中很有些是从福利院或者社会救助站送来的,这些人多半都是无家可归或者索姓被家人抛弃之类的,而精神病院又不得不收容这部分人,承担他们的康复治疗及基本生活保障。所以,一般姓质的医院属于卫生局管,精神病院则属于民政的直属事业单位,刚好福利院、社会救助站都属于民政局,结账方便。刘羽来到风山精神病康复医院,琢磨了一番,直接这么去捞人,行是行,但麻烦不是?精神病院进去容易出来难,一个精神病鉴定就需要七八天,等这个程序走完,黄花菜都凉了。可民政厅里着实没啥熟人,能说得进话的,以刘羽目前的人脉就那么几位,齐建华太高,这话他嘴里说出来,指不定给人琢磨出啥乱七八糟的味道来了。而大市长莫言青的话倒是管用,可为这点芝麻大的事麻烦莫言青,那不是欺负人么?左思右想时,建委主任黄继连居然来电话了!中途刘羽去医院看过他一次,算是感激他试毒,走走形式而已。可是,黄继连的反应却异常的激烈,相当热情而诚恳的陪刘羽聊了半个钟头,话语间抛了处长身份,恍如朋友似的,这让当时的刘羽久久没反应过来——那个,咱们没这熟吧?黄继连仅仅抓住了共同“遇险”这一个不太明显的共鸣点,就能顺杆子往上爬,硬生生打出关系,这让刘羽很是沮丧了一把,要说人情世故,刘羽自觉最近有所收获,但每每遇上官场的人,却总觉得自己方方面面都不够,急需脑补。黄继连开口就热情得不行,毫不见外的骂咧一句:“刘老弟,今晚有空?咱再好好喝喝?这回上风山宾馆,劳什子酒店,别说五星,就是七星说破天我也不去!”刘羽撇撇嘴,我跟你真没这熟,奈何黄继连的热情劲,刘羽真没法吃得消,只得搪塞一句:“有朋友在精神病院,我得接她出来。”孰知,黄继连也不知道是没察觉到刘羽的含糊之意还是怎的,张嘴就来:“精神病院?你朋友谁?我认识院长,打个招呼,多照顾点你朋友,这院里乱得很,没人罩着进去就是个受罪。”刘羽嘴角抽抽,合着随便你一个不搭界的建委主任都认识精神病院?这让刘羽越发感觉到自己人脉的贫瘠了,到了需要人的时候,愣是找不出一个合适帮忙的。其实这一点也怪不得刘羽,他上官场才多久?人家黄继连上官场多久?若是刘羽短短几个月便能随便划拉一帮子人出来,那才叫一个有鬼。不过,黄继连出乎意外的认识精神病院的人,这个人情似乎不买也得买,这么拒绝,人家黄继连多半得有怨气——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姿态放的够低吧,你还想我怎样?“我朋友是搞新闻的,进去有些缘由。”刘羽含含糊糊道。黄继连在短暂沉默后方才道:“原来是搞新闻的……嗯,我问问吧,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进去的。”刘羽也听出来了,黄继连办是能办到,怕是有些吃力,估摸着他跟精神病院的关系也就那样,直接说进话不太可能,多半还是要绕些路子,找人说话。接下来就简单了,半个小时后,刘羽在医院门口等到了容颜憔悴的庆渔歌,与上次见面相比,瓜子脸清瘦了几分,眼圈微微发黑,一双明眸暗淡不少,不复初见时的精神与干练。远远瞧见刘羽,她背过身摸出包里的小镜子,匆忙整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始才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神色尴尬而复杂:“谢谢你刘队长。”在庆渔歌想来,多半还是自己的朋友陈菲说动人家了,这让庆渔歌怅然若失,曾几何时,也有这么个机会摆在她眼前。所以上了车,她始终望着车外,一言不发,心情很抑郁的样子。“路政局的报道,你找到什么了?”刘羽平白捞她出来可不就是为了这个?庆渔歌一怔,旋即觉得一阵苦涩,合着刘羽救她仅仅是因为她有利用价值!这一点让她不太舒服,但转念又释然,她自己不就是个功利的女人么?有利益才能结合在一起,凭什么要人家无端救你?这个社会就是利益的综合体,所谓人脉、所谓人情、所谓朋友、所谓恋人,有多少是基于人的感情?纵然是亲情,也掺杂着冰冷的利益。这一点,庆渔歌看开了,人活在社会,就要学会认清现实,利益才是生存的王道,这是庆渔歌的世界观。“路政局重建的大楼,建筑材料虚高,钢筋市场批发价4000左右,他们的报表却是2万,高了四倍;C30混泥土一方500,他们的报表是5000,虚高10倍……”庆渔歌有气无力的说着,或者心不在焉说着。刘羽微微颔首,又问了句:“对外的报表不是这个数吧?”庆渔歌依旧望着窗外,表情淡淡:“这是内部报表,从他们财务那偷来的……”偷来的?刘羽倒是意外的瞅了眼庆渔歌,对待一件新闻认真到这般地步,倒是少见。想从财务那拿到机密的报表,怎么可能仅仅是一个偷字就解决的?路政局的人不会都是猪脑子,想必庆渔歌没少花心思,而且是多次努力才达到,可见这女人有多么执着?可正因为如此,冲这份执着,这个女人还是稍微让刘羽有些好感——至少功利之外,还是有可取的一面。“嗯,稿子写好了就递上去吧,记者站那边我打招呼。”刘羽面无表情的说道,这么一曝光,未必整得了谁,但恶心是一定能恶心到的。“嗯。”庆渔歌神色萧索,望着窗外发怔。刘羽只当她在精神病院精神受到伤害,也没在意:“家在哪,送你回去……下雨了。”窗前,一丝丝清凉的雨滴打在车窗上,发出清冷的响声。“家?”庆渔歌怪声怪调的呢喃了句,看不见的脸上露出似笑似哭的表情,好似在嘲笑,又好似在悲叹。庆渔歌的家庭条件很差,不比秦雨好多少,在城西的一栋**十年代两层房子里,墙上水泥斑驳,铁锈零星,院子里还孤零零的挂着两件没人收的衣服。一楼其中一户就是庆渔歌家了。“伞拿去吧。”刘羽从车后座摸出一把伞丢给她。庆渔歌无动于衷,双眼呆滞的拎着包开门,临下车前,盯着车外凉意森森的雨,神经质的突然问道:“刘队长,你家人怎样?”刘羽微微一愣,脑海里闪过小雪在家做饭的画面,温馨笑了笑:“人很好。”庆渔歌回头,刘羽温馨的笑意落在她眼里却分外刺眼,神情显得愈发萧瑟:“是么,真好。”说完,拎着包,低着头,步履瞒珊的淋在渐渐大起来的雨中,失意的朝着自己房门而去。刘羽觉得庆渔歌精神不太好,略略有些担心,目送着她回屋子,待她进去,才启动车辆,然而,一道粗怒的喝骂让他不自觉停了下来。“滚!你还有脸回来?”屋子里传出一道暴怒的喝骂声,紧接着才关上的门哐当一下被踢开,一个精壮的年轻人一手揪着庆渔歌湿漉漉的头发,将她连跌带爬的拽出了屋子。庆渔歌尽管头皮被扯得生疼,却不喊不叫,仿佛一个人偶任由这个精壮的年轻人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拉出了冷意森森的雨幕中。“你本事不小嘛,进了精神病院也能马上出来?”精壮青年狠劲揪着庆渔歌的头发,扬起巴掌就抽在她雨水或泪水弥漫的脸上,沉闷而响亮在耳光声响彻在冰冷的雨中,伴随的是青年愤怒且怨恨的声音。庆渔歌除了疼得下意识叫唤一声,表情都是麻木的,仿佛被揪着头发抽耳光的不是自己,嘴巴里更是吐出毫无感情的话来:“爸妈的遗产,我没跟你争。”此话一出,青年似乎更恼怒了,扬起巴掌又是连续两下,怒斥道:“什么爸妈?你以为你是什么玩意儿?还想跟我争遗产?你就是一个从小捡来的婊子,有什么资格跟我争?”庆渔歌表情麻木,可她越是如此,青年越是愤怒,揪着她的头发,将她的头按进了地上的水洼中,砸在地上砰砰作响,一丝丝的嫣红从额头蔓延,其嘴中更是咆哮连连:“都是你个贱人,害我丢了工作挣不着钱不说,还到处惹麻烦,屋里的好东西都给社会上的人砸没了!两个老货当初怎么就瞎了眼,收养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庆渔歌神经质的笑了笑,笑得苍然,笑得无奈,也笑得苦涩。“还笑?贱女人!”青年更着恼了,抬起脚就往她肚子上踹,踹得庆渔歌疼得在雨中直打滚,可饶是如此,庆渔歌硬是不吭不哈,任由额头的血一丝丝往下流,染红地上的雨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