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0章 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张潇晗一点点捋顺着,却越是想来越是糊涂,前世她就不信鬼神,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就不是信不信鬼神不鬼神的事情了,所有的一切处处都透着蹊跷,她尽心尽力地活着,为了活着挣扎着,到最后竟然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谁,为了什么而活着。她明明是前世的一缕幽魂穿越到这个世界,可偏偏却与凰姬这个身份高贵的人扯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要说她就是凰姬她是说什么也不能相信的,可她是凰姬选定的炉鼎身份,现在看来又貌似说不过去了。若是她能熟知上古时期发生的事情,大抵也能从中推算出一二,但上古时期的事情仿佛也是禁忌,或者也是她现在的身份不够,只凭一身紫气,也没有人肯给她说。反复思量,上古的事情毕竟距离遥远,迫在眉睫的是现在,木槿既然逼她离开,人界她就是不方便回去的——她忽然站起来,在破天塔之前来回走了几步。木槿为何逼她离开?不仅仅是诛仙弓现世吧。张潇晗忽然在头上轻轻拍了拍,是峒箫?她怎么就忘记了,她只要再回到人界,就要将一身的不死之气还给峒箫,木槿必然是因此逼她离开的,或者是其中一个原因。五界修士飞升都进入仙界,想必峒箫真要找到张潇晗,也不必张潇晗非要在人界的,大抵只有这个冥界是不受五界控制的,哪怕峒箫曾经的身份,他既然是夺舍的身体,也进不来冥界的。只是躲,她又能躲到什么时候?早晚也要回去,但此时人界大概也会出现变故了,或者五界都会出现变故,躲在冥界,根据死掉魂魄带来的讯息,张潇晗也可以了解人界变故,甚至木槿还可以专门杀死一两个修士来传话。张潇晗怔怔地站在破天塔之前,觉得她想到的木槿的做法简直匪夷所思,木槿的心思深沉她是知道,可做到这个程度至于吗?她既然是天族传承,福源厚泽,就是回到九域也不一定会有什么麻烦吧,一定还有她不知道不了解的事情。心思再转回到水淸身上,越发觉得木槿一定与水淸之间有心照不宣的勾当,偏偏她心思一贯都不在这些阴谋诡计上,这些动脑的事情原本就不是她负责的——连小宝都嫌她蠢,动脑筋的事情全都不用她。想到小宝,心内更是乱糟糟一团,本来也没有想明白的事情,更是浆糊一般,来回再踱了几步,再站在破天塔之前。她现在所站的位置,正对着大殿的大门,从这里望出去,只能看到前一座大殿巍峨,再远就看不到了,她回头再看看破天塔,忍不住以手扶额,真就是凰姬炉鼎的身份,难道可以任意穿行冥界?诸多身份中,不管别人怎么说的,她自己认可的就是魂修,就是魂修这个身份才能让她自由穿行冥界与人界,可也只有魂修这个身份,才是最值得保密的吧。真要是生死搏斗,张潇晗从来不会优柔寡断,偏偏是这种谁也不和你打,逼着你,吊着你,让你自己琢磨明白这种方式才是她最讨厌也最不胜任的,比以往经历的任何时刻都要煎熬,这不是曾经意义上的黄袍加身,这是逼上梁山。黄袍加身,好在身边总有要给她披黄袍的人,逼上梁山,可是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只把她推到一条小路前,哪管前边是悬崖还是断桥,她只能走上去。张潇晗从来没有这般瞻前顾后过,可仔细想来,她又哪里是瞻前顾后,分明是不知道路在何方,一挥手一道灵力化作的水镜立在面前,镜子内映出老态龙钟的她来。她还犹豫什么呢?她还有多少寿元可以挥霍?诛仙现世生灵涂炭,诛仙弓借她的手现世,她躲不躲,做不做,因果都是她的。前世不有这么一句话吗,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就算她要和梅林一样转世尔雅,风淡云轻,张潇晗站立着,一头白发在紫光中显出妖冶的颜色。她忽然想要笑,因为她想起了一句话,格外应景,她真的笑出声来。“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水淸楞了一下,他是神修,并不曾听过佛修说过这样的话,事实上,他也没有与佛修打过交道。张潇晗重新迈步上前,这一次脚步略微慢了下,万劫不复,她早就万劫不复了吧。从她穿越的开始,从她眼看着张家的人死光,她就已经万劫不复了吧,可笑她还自诩没有做过欺心之事。她在心底冷笑了下,从容登上了城头。站在城墙之上,城外的一切尽收眼底,明明是昏暗的光线,明明是缓缓移动的死气,可视线却能看透好远好远。这天下哪里来的那么多的魂魄啊,难道每时每刻都在有生灵陨落?是的,草木飞虫也是生灵,凡人蝼蚁也有生命,从什么时候她竟然忘记了,以为只有修士才有转世的可能。她看着那些匆匆而来的魂魄,看着它们匆匆钻进了城门,也看着徘徊在城墙之外的那些魂魄,看着它们犹豫着,抵抗着冥城的吸引。她在不自觉中,已经祭出了魂幡,也在不自觉中,一半心神沉入到了魂幡内。只要对比一下,就能够发现魂幡与冥界的幡旗何其相像,她握着幡旗的手忍不住颤抖了下,终于,她松开了幡旗。幡旗停留在半空中,好像不知所措,魂球在识海里转动起来,熟悉的感觉传来,遥相呼应般。这一刻,张潇晗忽然生出奇怪的感觉,是她祭炼了魂幡魂球?还是魂幡魂球祭炼了她?这种奇怪的感觉才刚刚升起,魂幡已经向冥旗飘过去,魂幡与冥旗上同时闪过两道黑光,刹那间,魂幡没入到冥旗中。张潇晗神思一恍,好像也随着魂幡进入到一个奇怪的世界里一般,但只是一恍然,她就明白了这种感觉,她明明就站在冥城之上望着冥旗,但整个冥城似乎全在她的掌控中。她失去了魂幡,却掌控了冥城,不,是冥界。她慢慢走到冥旗前,慢慢地伸出右手,带着紫光的右手落在旗杆上之前,她撤下了紫光,不仅仅是右手,还有全身。没有半点灵光护体,她握住的不仅仅是冥界的冥旗,还有她张潇晗作为魂修的幡旗,她全心全意地用她的生命与轮回赌上一场,赌她的身份,赌她的未来。苍老的手紧紧握住旗杆,松懈的皮肤上露出青筋,脚下的城墙忽然晃动起来,头顶昏暗的天空忽然乍起一道闪电,电光还没有消失,一道炸雷轰然响起。张潇晗牢牢握着冥旗的旗杆,仰视着天空的闪电炸雷,闪电瞬间的耀眼映亮了冥界的大地,冥城内外的魂魄们无声地哀嚎着,黝黑的魂魄上冒出焦灼的黑烟。张潇晗淡淡地瞧着天空肆虐的闪电,识海之内,神识树上所有的闪电都聚集了起来,这是她碎婴再修炼进阶时所有的雷劫,如今,她一次性还给了天意。一颗圆亮的球形东西忽然从她的头顶溢出,直冲上昏暗的云霄,那颗耀眼闪亮的东西内敛了全部光华,在云霄的深处与天空的闪电撞击在了一起。天空好像都被撕裂,从天降下闪电雷劫全被这迎了上去,漫天雪亮的华光蔓延开来,整个冥界再一次在耀眼的雪亮中显露出完整的面貌。闪亮再次从高空倾泻而下,带着不可以阻拦的速度,带着毁灭黑暗的力量,带着不可阻拦的天意。水淸还是站在大殿的门口,还是遥望着城墙,望着以一己之力抵抗天意的那个人,望着敢无视天意,用自己的一切对抗天意的那个人。这个世界,只有天意的创造者才可以无视天意,也只有天意的创造者才可以抵抗天意,冥界本来就不该在天意之下,这一击,便是天意与天意的对抗。是她的天意,与天帝的天意对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那样的天帝,不该代表天地。他望着城墙上那个单薄的身影,望着闪亮华光映照下的满头白发,忽然,那个单薄的身影全身乍起紫色灵光,那紫色华光顺着她的身影弥漫开来,沿着城墙,以更快的速度为整个冥界镀上了一层紫光。紫光蔓延,接着一支紫色飞剑忽然直冲云霄,迎上天空的闪亮,将那一片闪电狠狠地撕开了一个口子,闪亮之外,还是黝黑的天,昏暗的夜,电光与电光相撞,沉闷的雷声轰然响起。冥城还在颤动,冥旗却在熠熠生辉,张潇晗的眉心,一缕黑色的气息飘然而出,被冥旗吸引,随着黑色气息的越来越多,冥旗上的黑色光芒愈加闪耀,天空中的闪亮在轰然的雷声中也愈加要聚合在一起。无数魂魄都匍匐在地,它们不敢仰视天帝的震怒,只匍匐在紫光的庇护下瑟瑟发抖,整个冥界,只有张潇晗和水淸站立在天意的震怒之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