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瞎厮铎心一直阴沉着脸,阿厮铎奇道:“朝廷收买你们族里的盐,是天大的恩典!这样的好事落到你们的头上,怎么你的脸色不见一点高兴的意思?”“恩典?以前我们族里卖盐,少则七八文,多则十文钱一斤也卖过,而且贩盐的客人从不挑三拣四。现在官府只按六文钱收,还这也不行那也不许,哪有这种恩典法!”听了这话,他父亲一把捂住瞎厮心的口:“我的儿,你怎么敢对朝廷心生怨言?这要是传了出去,不是我们全族的祸事?人贵知足,朝廷拼着不卖他们自己的盐,来收我们族里的,这还不是天大的恩典!一斤少个一文两文又有什么打紧?我们多煎一些就是了。再者说了,三司铺子收盐这是常年稳定的生意,就是价钱少一些,我们也是求不来的!”瞎厮铎心不说话,只是黑着脸。人就是这样,只要讨厌上了一件物事,便就看什么都不顺眼。盐的价钱还在其次,瞎厮铎心最恨的是自己的弟弟,因为在纳质院里面表现良好,被赐了姓名,还当了一个小头目,成了那里炙手可热的人物。周围蕃部得到这种待遇的有几人?那些举族献地归顺,甚至跟着朝廷打仗立下军功的,也没有几个能比得上弟弟。受了这鼓舞,加上三司铺子收买自己的盐,老首领对朝廷是真心感激。得了药家族首领送自己儿子入纳质院的启发,老首领开始认真考虑举族奉迎甲寒回去,将来接自己的位置。至于瞎厮铎心,如果不满意大不了把族帐分成两份,两兄弟一人半就是了。眼看着到手的首领位置这么被分了一半出去,而且是被个从小入质族里都当他死了的弟弟分了去,瞎厮铎心的心里愤怒异常。现在不管朝廷做什么事情,在他眼里都是不安好心,一斤盐少一两文钱,在他看来简直就是明抢的强盗。刚刚出城,突然有秦州的公吏追了出来,对几位蕃落首领道:“刚刚得到帅府令,自下个月起,凡是有朝廷授予本族军主或是巡检之职的,一律到秦州来领俸禄。”张香儿一愣:“怎么突然发起钱来?敢问哥哥,似我们这些人,每月有多少钱?”“蕃落按族帐数目分三等,一等每月五贯,二等每月三贯,三等每月一贯。按照帅府新规,其余折支一却免去,所以每月都领这么多足钱。——当然,若是朝廷原来有诏旨定得有钱粮数目的,还是按照旧例。近州熟户并帐为村的,按照禄格,不在此限。”现在秦州推行的并帐为村,主要是针对早已经举族归顺的蕃落熟户,具体说就是北到长山,南到天水县,西到宁远寨的渭河河谷。秦州以东主要是汉人村落,各县零星的蕃落族帐这次也一起并掉。这几位的部族都在古渭州地方,并不在这次并帐为村的范围内,跟自己无关的事情,他们也懒得理会。朝廷发钱总是好事,虽然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几位还是欢天喜地谢了前来报信的公吏,答应回去通知附近的蕃落。这几位都是大部族,每月白得五贯钱,一个个笑逐颜开。不要小看了每月五贯钱,以前最强盛的宗哥族首领李立遵,未反叛前定给他的俸禄也不过是每月十贯钱,再加上一些米面茶绢。蕃部能够用来换钱的无非是马匹牛羊,他们对茶业和绢的需求又大,手里并没有什么余钱,五贯能买很多东西了。公吏又道:“记得前来领俸钱时,要带着朝廷发的官印,发钱是认印不认人,没有官印的不许发放。你们回去跟其余蕃落宣讲,这一点务必要给他们讲清楚。”众人高高兴兴地答应,一起恭敬地送公吏离开。看着公吏走远,瞎厮铎心黑着脸沉声道:“突然给我们发钱,世上哪里有这种好事?”阿厮铎道:“贤侄年纪轻轻,想事情未免过于复杂了一些。怎么没有好事?你看连你们族里盐池里的盐卖不出去了,都有官府收买,发些俸钱算什么!”上下族老首领道:“说得对,朝廷对我们这些蕃落处处照顾,新来的大帅着实是个难得的善人。我儿不要瞎猜,钱实实在在地发到手里,怎么会害人了!”瞎厮铎心冷哼一声:“怎么不是害人?今天我们到三司铺子里都看到他们卖的那些货物了,哪样不是稀世奇珍?他们卖货只收钱,本来我们没有钱去买也就算了,现在手里有了一点钱,必然会去买他们的货物。等到知道了那些货物的好处,只有想办法去赚钱了。朝廷就是用这个法子,让我们沉迷于那些奇怪物事,从此不好好放牧牛羊了!”听了瞎厮铎心的话,几个首领不由哈哈大笑,对他道:“你这个孩子怎么回事,比那些心思灵巧的汉人想的都多!朝廷发俸钱而已,现在党项叛乱,朝廷正要借我们这些部族的力,才会给我们好处!有钱到手我们自然就接着,想买点什么又有什么妥!”瞎厮铎心认准了朝廷是心存恶意,想的跟这些老人完全不同,对他道:“你们想的忒简单了些!有没有想过,现在我们东边的蕃落都在并帐为村,再也不许我们蕃人像以前那样生活,这又是什么道理?等到宁远寨以西的蕃落都并完了,早晚并到我们的头上来!”张香儿听了大笑:“你心里都想的是些什么!并帐的那些都是熟户蕃落,他们本来就是种地为生,跟我们放牧牛羊不同。我们逐水草而居的,怎么并帐为村?想想就知道你这是瞎想的太多了!再者说了,并帐为村的人那些人,未必过得比我们差呢!”“哼,族里的人都成了朝廷管下的编户齐民,那些穷苦人是得到好处了,我们这些首领怎么办?本来族人牛羊都是我们首领的,现在成了朝廷的,这不是明抢吗?!”张香儿连连摇头:“今天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都说了并帐的蕃落本就种地为生,他们哪里来的牛羊?首领以前的地多,现在一样可以多收租子,跟对以前有什么区别?只是把人聚到一起,建堡寨起来,防止北边的党项人打过来抢掠而已!”瞎厮铎心气鼓鼓地道:“总有一天并帐并我们这些部族的头上来,你们才知道厉害,才知道今天我为什么这样说!秦州附近的蕃落,以前跟我们有什么区别?他们不就是贪图小利,献土纳质,才跟汉人一样只能耕种田土!我们蕃人天生就不是种地的,怎么能够跟那些汉人一样?放牧牛羊想到哪里就到哪里,哪是种地守着土地不能走能比的!”:。:chaptererr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