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TC方面有什么反应。”陶谢医生问道,“目前沒有官方声明。”第四名护士答道,“很奇怪地保持了缄默的态度,看來对这个名为赤枭民主联盟的党派,,或者组织,,相当忌惮。”“IPU总部的看法呢。”医生摘下眼镜擦拭着,“激进派与和缓派的声音并不一致,有些人认为这是向GTC正式宣战的契机,尽管赤枭民主联盟的政治纲领还不明确,但毫无疑问可以动摇GTC在第三世界国家的统治地位,和缓派认为可以与该党派合作,帮助他们赢得竞选,以去GTC化为交换条件,将量子网络的羽毛一一剪除。”男护士皱着眉头道,“行了,到此为止,政治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情,黑色橄榄枝只要在夹缝中生存就够了。”陶谢医生戴上眼镜,结束了这段对话,“把潘特希尔小姐抬进屋來,她也需要精密检查。”两名护士走到阿齐薇身边,想要合力抬起女人的身体,“啊。”两人忽然同时发出惊叫,松开手连退几步,疑惑地盯着自己的手腕,“怎么了。”陶谢医生问道,“有东西……蛰了我的手。”一名护士甩甩手,“沒看到伤口,或许是错觉吧。”他们再次走近雨林之花,手指刚触到女人的皮肤,针刺般的感觉再次传來,“哎呀。”两个男人如触电一样跳开,痛苦地捂着手腕,“唔……是这些铂金导线搞的鬼。”陶谢医生若有所思道,“戴上手套试试,戴绝缘手套。”一名护士戴上手套小心翼翼靠近,刚一伸手,立刻惨叫一声:“啊,又來了……不是电击的感觉,像是被非常尖的东西刺到。”“别靠近她,我已经摄录下來了,稍等。”医生掏出平板电脑,开始回放藏在黑框眼镜里的摄像头捕捉的画面,为精密外科手术所准备的超高速摄像头以每秒8000帧的速度记录下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手指缓慢向前伸展,在距离阿齐薇的皮肤还有1厘米距离的时候,一道虚影飞快地闪过屏幕,手指肌肉出现了明显的抽搐,开始缓缓缩回,陶谢医生一帧一帧地回看,发现即使以高速摄像头也无法记录那道影子的真实形象,只有两帧画面捕捉到了那道影子,换言之,在250微秒的短暂瞬间,这次攻击穿透了结实的高分子橡胶绝缘手套、刺破真皮层、在神经末梢留下一道伤痕然后全身而退,这是何等惊人的速度,“是头发。”受伤的护士惊叫道,“一根头发。”“准确地说是植入头皮的铂金电极吧。”陶谢医生道,“谁带着手枪。”一名护士撩开蓝色外袍,从腋下的枪套中抽出格洛克19袖珍手枪递了过來,医生拉动枪栓,将枪口对准阿齐薇的额头,“她是黑色橄榄枝的高级委托人,医生,在IPU的信任名单里,她的等级……”护士提醒道,医生面无表情道:“她不会死的,如果我沒猜错的话。”“嘭。”枪声在封闭的室内显得非常沉闷,黄铜弹壳当啷落地,医生垂下枪口,望着长凳上的女人:“确实沒错,通知总部吧,这是一例非常特殊的非先天突变,有人在她身上测试了诱发突变的手段,沒想到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人在做这方面的研究。”那颗九毫米子弹停止在距离皮肤一厘米的地方,被无数白金电极包裹着悬在空中,雨林之花对这一切毫无所觉,沾着血污、容颜憔悴的脸上露出孩童般安详的神色,“那还要对她做检查吗。”护士问道,“她并沒有领悟到自己的能力,这种自发的突变是不受控制的,在主体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任何行动都会被判定为危险信号。”陶谢医生说,“别靠近,让她自己休息吧,潘特希尔小姐会沒事的,另外,按照她所说的,给维生舱里的顾铁先生接通‘世界’客户端。”一名护士犹豫道:“在这里登陆量子网络是否太不安全,相信全世界都在寻找他,倘若……”医生转身走向客房,“‘世界’的数据包是独立于创世纪网络的,顾铁先生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他既然敢于植入芯片,一定就做好了万全之策,照我说的做吧,接通之后,注意观察生命体征,我已经启动了维生舱的自动应急预案,黄色等级以下你们可以自行处理,如果到了红色等级再來叫醒我,我需要休息一下。”“是的,医生。”望着摇摇晃晃走开的陶谢医生,四名男护士一齐鞠躬致意,这个时候躺在玻璃罩里的男人刚刚从鬼门关打了个來回,黑暗的大脑沟回逐渐亮起神经脉冲的灿烂云团,随着意识逐渐恢复,各神经传來的疼痛信号汇成一股洪流冲击着中枢神经,微弱的意识在神经性休克的边缘摇摇欲坠,在半昏迷、半清醒的时候,仿佛一个梦境,又仿佛一段在眼前重演的回忆,顾铁想起了多年前与此类似的一个场景,不能动弹,疼痛欲绝,希望渺茫,由于疼痛的干扰,眼前的画面就像回放老式录像带一样布满讯号杂点、不断扭曲,“你在想什么。”躺在北京解放军**外科加护病房里的顾铁问站在窗前的肖李平,“跟你无关的事情。”肖李平沒有回头,俯视着医院大院里一颗金黄的银杏树,“说点什么嘛,躺在这儿好无聊的,又不能玩游戏,电视又沒什么好看,我追的几个美剧都沒有更新,连《名侦探柯南》都彻底完结了。”顾铁抱怨道,“要是能让我叫几个妹子來也行啊,就算手脚都不能动,闻闻味道也是好的嘛……躺太久会让我局部萎缩的。”“闭嘴。”肖李平转回身冷冷地说道,“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第一次玩动力翼伞就从难度最高的虎跳崖飞降,还不让教练跟随,沒摔死你还真是老天不开眼。”顾铁被他瞪得打了个哆嗦,赔笑道:“前二十分钟不是飞得挺好的嘛,要不是那阵歪歪扭扭的贼风,也不至于掉进八达岭的山沟里啊……”他全身缠满绷带绑得像个木乃伊似的,手臂、双腿都打着石膏,医生严禁他进行一切娱乐活动,因为稍微剧烈的动作就会让断掉的肋骨错位,“懒得跟你说话。”肖李平转向窗外不理他了,顾铁安静了一会儿,开始哼哼唧唧起來:“痛起來了……止痛药的效果快到了,老肖老肖,帮我打开滴注开关吧,只要一个剂量就够了……”“不行,你上午口服了大剂量的维柯丁(对乙酰氨基酚和氢可酮,有成瘾性止痛药),医嘱禁止你再使用吗啡类止痛药,除非疼痛引起休克,你的体质对止痛药并不敏感,效果过去的话……只能坚持了。”肖李平道,“啊啊,真是死板……”顾铁咬紧嘴唇,他的牙关开始咯咯作响,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显然正在经受剧烈的疼痛,包裹在固定绷带里的身体一次次绷直,瞳孔一次次放大又缩小,肖李平长长叹了口气,“胰腺、胆、肝脏、十二指肠全部受损,我知道这种痛苦非常难熬,顾铁,但从某种程度上來说,这也是你所寻求的吧……”他走到窗边,坐了下來,将手轻轻放在顾铁打着石膏的手臂上,顾铁的神智此时已经被痛苦攫取,完全听不到伙伴在说什么,肖李平自顾自说下去:“自从你编写的程序彻底失败的一刻,我就知道,你萌生了自杀的念头,你尝试找出生父的情报、探寻隐藏在世界背后真相,这件事比想象中困难百倍,挫折使你失去了求生的意志,尽管在别人面前还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不过你心里,已经早早放弃了,我完全可以理解那种阴暗的、绝望的、腐烂的情感,会一副镣铐坠着你沉向无底深渊。”他顿了顿,接着说:“你的动力伞沒有出问題,你的技术比飞行教练还要精湛,你只是想找到最好的解脱方式而已,看起來是个风光的男人,实则,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蠢货、王八蛋,我们曾就自杀的话題展开争论,你说自杀者是最勇敢的人,因为结束自己的生命比结束别人的生命更难;我说天主教不会承认自杀者的灵魂上天堂,因为自杀是最重的罪,是真正愚蠢的羔羊才会做出的行为。”“你不能死。”肖李平淡淡说,“因为你身上还有未完成的使命,我答应你,建立那个小小的背叛者组织,为了一个不着边际的理想而努力,尽管那与我所行走的道路背道而驰……”“生命并不宝贵,绝大多数的生命是肮脏的,带着无法洗净的罪恶。”他说,“就算他们现在在我眼前死去,我也不会掉一滴眼泪。”“就是这样。”他说,“我今天的话太多了。”肖李平站起身來,将吗啡类止痛剂的开关打开,顾铁的身体立刻松弛了,脸上浮现出轻松的表情,呼吸平静,沉沉睡去,“明天一切都会不同。”肖李平摘下玳瑁框眼镜,头也不回地离开病房,他不知道的是,顾铁听到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