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发表二〇一八年一月,为了将各篇汇整成书,我请印刷厂将杂志刊载时校稿完毕后的各篇档案寄来给我。由于是不定期刊载,再加上从第一篇到第五篇相隔了颇长的时间,因此关于榊及阵内这些人物的说明颇有重复之处,再加上有些人名是用英文缩写,有些人名使用了假名,因此须要细微修改的部分可说是相当多。我将这些档案寄给了榊,因为有人建议我请榊来写预定刊载在新潮社新书资讯杂志《波》上的本书书评。榊显得兴致勃勃,直说要把「榊桔平」这个角色夸奖得天花乱坠。我的原稿校润工作还没有结束,他已经把书评写完了。我本来以为他真的打算只夸奖影射他自己的角色,但一读之下,才发现他这篇书评写得中规中矩,文中认真赞美了我这部作品,令我读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就在我受到了鼓舞而暗自决定要更加用心地处理这本书的时候,榊却又联络我,表示想要「换掉那篇书评」。「咦?」我一时错愕得说不出话来。「我刚刚已经写信知会过编辑了。」榊接着又这么对我说。「请问……是想修改什么地方……?」我的声音不禁有些沙哑。榊并没有理会我这个问题,反而问我:「对了,你为什么想要写这第五篇?」「……有什么不妥吗?」我的心里更加不安,紧紧握住了手机。「我不是那个意思。」榊简短否定了我的疑虑,接着又重复问了一次:「你先回答我,为什么要写第五篇?」「该怎么说呢……就只是顺水推舟吧。」「第一篇是出版社邀你写『与神乐坂有关的怪谈』。第二篇是君子小姐读了第一篇后主动告诉你。第三篇是你为了第二篇的事情与我联络时,我偶然间想起,所以对你说了。第四篇是《小说新潮》的校阅人员将第三篇的故事告诉任职于不动产公司的酒友,对方因此也提起了一间据说闹鬼的屋子。第五篇是那个任职于不动产公司的酒友把第四篇的故事告诉一名同业时,对方提起了另一名同业正在寻找能帮忙驱邪的灵媒……」榊一口气说完了这一大串。我听他说得滔滔不绝,根本没有时间深思,只能点点头,应了一句,「嗯,对,没错。」「换句话说,每一个经验都是在各自独立的契机下偶然取得。」「是啊,没错……」我还没开口询问「有什么不对吗」,他接着又问,「除了这些之外,你一定还听到了很多例子吧?」「很多例子?」「你在作品里不是说,自从你发表了〈污点〉之后,接触到灵异现象的机会大增吗?那除了这第五篇之外,你一定还听到了很多案例吧?为什么你最后会选择这个故事作为第五篇?」榊说得没错,除了这篇的内容之外,我还听到了很多关于灵异现象的经验。理由相当单纯。当别人在闲聊中问我「你最近在写什么样的小说」时,我会回答「怪谈」,这时对方很可能会顺着这个话题,提供一些他知道的事情,例如,「说起怪谈,我曾听过这么一个传闻」编辑、朋友、同业及形形色色的人,告诉了我形形色色的奇妙经验。每个经验都相当耐人寻味,我总是听得全神贯注,听完之后还不断反覆思量。但我没有将这些经验写成怪谈,主要的原因就在于这些经验能写成小说的内容大概只有稿纸三至十张的程度。仔细想想,市面上现有的怪谈实录大部分都属于极短篇。简单说明了状况及原由,并且描述强异现象,接着立刻收尾,毫不拖泥带水。正因为篇幅极短,才能带给人一种彷佛突然独自遭遗留在异世界的恐惧感。那种读完之后就无法回头(过去所相信的世界遭到颠覆)的恐惧感,正是怪谈实录的菁华所在,但故事里没有意义的要素愈多,威力就会随之减弱。我会对这一点有深刻体认,是因为过去这五话除了灵异现象本身之外,都还有一些难以解释的谜团,使得我必须以后记的方式记录在文章最后面,才能保持故事的完整性。换句话说,这五篇经验的内容,刚好都能够让我写出超越极短篇小说的长度。从另一个角度看来,倘若我写的第一篇作品不是〈污点〉,或许我最后会选择累积好几十篇极短篇作品,并且直接将这些作品整合成书。但由于〈污点〉是我写怪谈的契机,所以最后这部作品才会呈现这样的风貌。「你不是刻意选择这五个故事?」「我也不知该说是刻意,还是偶然……总之我只是想要找出分量足够写成短篇作品的题材……」「噢,那看来你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怎么说?」从刚刚到现在,榊的每一句话都让我一头雾水。因为不明白他想说什么,心情也跟着变得浮躁。「请问那是什么意思……?」「这次我重新将这一篇读过了一遍,有一点让我相当在意……」榊打断了我的话,接着说道:「这个姓岸根的男人后来怎么了?」我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这一篇」,指的是第五篇〈谁的灵异现象〉。回想起来,作品里只写了一句「岩永打了好几次,岸根都没有接」,就再也没有叙述关于岸根的事,岩永也不曾跟我提起过。当然那是因为这与故事情节无关。但听榊这么一说,我也不禁有些在意岸根的近况。我想岩永应该不会再与岸根保持联络,所以关于盐堆与符纸遭到破坏的真相,如果岸根没有透过中嶋辗转询问岩永,恐怕永远不会知道。「至少希望他能明白驱邪没有成功并不是他的错。」「听说他死了。」「咦?」一时之间,我没听懂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想要问个清楚,却是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听说在发生那件事不久后就死了。」榊过了半晌后说道:「当初在参与驱邪的时候,我也稍微提过,我常常有机会写到关于盐堆的事。岸根这个男人的所作所为或许能够成为我自己的写作题材,所以我原本打算好好把他的底细查个清楚。为了这个目的,我还请岩永介绍中嶋给我认识。」榊接着解释,根据他的写作经验,就算还没有决定要写什么,只要发现可能有用的题材,最好当下就赶紧调查清楚。「没想到会问出这样的结果……」榊咕哝道。我以僵硬的口气回应道:「是啊,真的没想到他会过世……」「更重要的是死亡原因。」「死亡原因?」我皱起了眉头。虽然我刚刚使用了疑问的口吻,但心中闪过一抹不想听他说出答案的念头。榊依然维持着不带感情又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几乎毫不迟疑地说道:「听说他突然一边尖声怪叫,一边冲到马路上。」「……一边尖声怪叫,一边冲到马路上?」我忍不住重复了这句话。脑袋还没有理解这句话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心跳已开始加速。这是怎么回事?「当初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岸根在说明他所使用的盐时,他说的不是『我特别加持过的盐』,而是『特别请人加持过的盐』。」「那代表……」「代表另外有一个人帮他加持了那些盐,这个人很有可能是他的修行师父之类的人物。」我听到「修行师父」这个字眼,一时之间竟无法理解那是什么意思,简直像是听见了一句异国的语言。「所以我到了他就读的大学,向他的朋友打听。照理来说那个人既然是他的修行师父,他应该经常前往会面,或是经常在说话时提及。」榊的口气显得有些亢奋。我不禁有点诧异,榊竟然做了这种事。但转念一想,或许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他拥有过人的行动力,只要决定了一件事情,就会毫不犹豫地采取行动。我向来认为这是榊的优点,这样的想法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但这件事却在我的心里留下了一点疙瘩。「有人看见他和一个身穿小碎花长版上衣的大婶见面。」我一听,霎时全身有如冻结了一般。「不会吧……」「我所问到的那个目击者还说,当初他以为那个大婶是岸根的母亲,后来到了岸根的丧礼会场上,才发现岸根的母亲完全是另一个人,令他有些惊讶。」──如果你不想与这个鬼魂结缘,就不能随便说出那种表现善意的话。为陌生的亡魂祈祷会结下原本没有的缘分。阵内当初说的这段话浮现在我的脑海。我在作品里还曾经针对这段话,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如果只是内心祈祷就会结下缘分,那我不断搜集关于灵异现象的经验,思索其前因后果,花了好几个小时、甚至是好几天的时间将那些内容写成文章,当然不可能不结下缘分。下一瞬间,榊对我提出的「为什么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