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自己已在地狱。我睁开眼。发生了什么。自己死了吗。天空昏暗。有一种凹凸不平的质感。这是,岩石?还有……一团白影。是人的形状。天使。不,这里是地狱,所以是恶魔?听说撒旦是堕天使。可能他如今的身影还保持着天使的美丽。所以在我身边的,是堕天使?还是撒旦?“你醒了?”白影开口道。是女孩子澄清的声音。我想张开嘴说些什么,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没事吧。”少女似的影子用平淡的语气问道。为什么声音里没有一丝起伏,好像没有一点感情。这难道是死人?是人偶?我躺在地面上,冷得直哆嗦。指尖摸索到的是岩石的感觉。我缓缓地直起上半身,好像在照相机里调焦一般,慢慢将眼前的情景对上焦距。是洞窟,我睡在洞窟。同时少女的形状也渐渐清晰,黑色的三角是头发。波波头?前额发梢剪得齐整,头发下面露出纯白的脸。眼角微微上翘的纤细双眼,眼神锋利冷冽。鼻子又高又窄,薄薄的嘴唇刻薄地抿成一线。“江留……美丽……”我迷糊地摇摇头。“……美丽学姐……?”白色的少女是江留美丽。但她为何坐在这里?不过当时的我发现了更不得了的事情。“……那个,美丽学姐,你……的衣服呢?”事实上她浑身半裸,背靠洞壁,双手抱膝,坐在一旁。她的双臂从光滑的肩头流出两条优美的曲线。十指交扣的指尖是那样纤细。同样纤细的还有她白如褪色了的脖颈,锁骨轮廓清晰地在她肌肤上落下淡淡阴影。肩上两根白色背带,是胸罩吗?但那若隐若现的波谷隐没在双膝背后,只能瞥到一点。从膝头到足尖,两条绷紧的线条勾勒出大腿的丰腴。从足尖向里看,纯白的内裤一闪而过。如梦似幻。毫不猥靡。完全感觉不到肉体的生臭。我又问一声:“你,为什么不穿衣服?”“你也是。”她一动不动,直盯着我看。“你也是半裸的,琢磨君。”我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我确实只穿了一条内裤。她平静地看着我。我身子微微一怯。“为什么我也是半裸的?是你脱了我的衣服吗?为什么?”“你不记得了?”“记得……”我不知被谁推下悬崖,之后窝囊地溺水。在即将失去意识之时,我感到被一双手臂搭救——“那是美丽学姐吗?是你救了我。”“嗯。”“我掉到海里了?”她点点头。“谢谢你。”美丽没再回答。我看向自己的四肢,伤痕累累,其中还有很深的割伤。当视线一落到这些伤痕上时,浑身又开始疼痛了。身体酸痛,头也很疼。在头侧好像触摸到一处外伤。我和美丽的衣服晾在岩石上。衣服上有绞过的痕迹,应该是她弄的。整个洞窟缓缓倾斜,入口被海水淹没。遥望远方能看见海平线,天空虽有云层,但还算明亮。好像经过的时间比我料想的要短。因为意识已经完全清醒,所以我收回了看向她的视线,狼狈不堪。一说穿着内衣,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女孩子衣冠不整的模样,还是同龄人。虽然看过一些照片和视频,却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直击过真人。令人惊叹的是她的身体。肌肤胜雪,腰肢如玉。皮肤光洁细腻,吹弹可破,我甚至能感觉到其下喷薄欲出的弹力。虽然想移开视线,可目光自然而然地就追随着她的轮廓而去。玉颈、胸前、大腿、足尖——不行不行,非礼勿视。我将视线投向海的那边。这时需要意志力克制。“可是……你还刚好发现了溺水的我。你在那里做什么呢?”“你又在做什么?”“我想一个人呆着,就沿着海岸线走,之后就到了悬崖。”“我也一样。”我从初一营地向初二营地走去,而她却正相反,从初二营地向初一营地方向走来。“那你在悬崖上,见到其他人没有?”“为什么这么问?”“我是被人从背后推下海的。”“我不知道。”美丽好像谁都没见到。难道说她发现我落水时,已经是犯人逃走之后了吗?我像略微开玩笑似的说道:“不会是你把我推下海的吧。”“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要那样做,问你呢。”我只好老实地向面无表情的美丽道歉。“抱歉。”“所以呢,为什么,为什么向我道歉?”“因为怀疑救命恩人,很不好。”“哦。”完全抓不住对话的节奏。我决定换个话题。“你游泳很好啊。还能担着一个男生,游到这里。”“……”“我基本上不会游泳。要是没有你,我现在死定了。”“你也很厉害。看见有人溺水了有勇气跳下来救人。”“不对。”“不对……?”“不是我有勇气,而是,我死了无所谓。”“为什么?”我看着她的脸,她冷冽的目光也直直地看向我。美丽目不转睛地说:“我随时,都可以去死。”她的双眼澄清得没有一丝阴霾,甚至有些恐怖。我抵不住她眼神里的压力,逃开视线。“‘唯太阳与死亡不可直视。’”我不由得吐出一句。“什么。”她问道。“拉·罗什富科(La Rochefoucauld)。”“谁?”“十七世纪的法国思想家。”“哦。”“但是你,也许可以直视太阳与死亡。”“哦。”美丽一直在说“哦”,所以我还是换个话题吧。“我们一直呆在洞里,别人也发现不了我们啊。”“打过电话了,给班主任。”“你带了防水手机?”她点点头。“他们快来救我们了吧。那不管干不干了,最好还是先把衣服穿上。”我说着将半干的衣服套在身上。奇怪的是,救援船一直没来。关键时刻,老师却意外地不靠谱。难道他们不知道去哪里找救援?救援船有没有开出来?还是船虽然开出来了,但找不到我们的洞穴?不久,日影西斜。天气愈冷一层,身上伤痛也更疼一分,我全身开始哆嗦不停。刺痛不时地在头脑里乱窜,也许头上的伤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被螃蟹女的孩子咬的那块旧伤也疼痛难当。不知何时美丽坐到我身边,望着海。两人怀抱双膝,眺望着消失在黑暗中的海平线。这气氛好像被遗弃孤岛。两人肩靠着肩,就这么坐着。气温骤然下降,可以取暖的只有对方的体温。她的身子微微颤抖。我知道只要揽她入怀,相互拥抱就可以取暖,但我做不到。我感受着她手臂的微温,说道:“害你冻感冒了,对不起。”“为什么要道歉?”“要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成现在这样,被卷进这些糟糕事里来。”“你,不糟糕。”“真是的,是谁撞了我呢?”“有头绪吗?”“要说有也有。从我一转学过来就一直遭人挤兑。讨厌我的人比比皆是。按照Glenn和阿甘的话说我就是个魔入。难道又是他们中的哪一个干了这事?”阿甘不可能,他没来。要说有人能推我下海,从常识上看应该把他排除,在剩下的人中选择。那家伙一直跟在我身后,等到了四下无人时,推了我一把。美丽沉默一阵,像喃喃自语般说道:“魔入,剥魔……邪恶的传统。”“邪恶,吗?”当我第一次听说本镇风俗时,真切感受到的就是邪恶。但无论姑父姑姑,还是康子不二男,明显不觉得邪恶。就连心存疑虑的差贺医生,在现实面前也不得不低头。“美丽学姐,你——”我终于说出很久以来心中的疑问。“剥魔小屋起火当时,你也在现场吧,那把火是你放的吗?”这是我第二次询问同样的问题。她的气息微薄如丝,简短答道:“不是。”我看向她的侧脸。“我听说美丽学姐和你的奶奶与镇上的传统做抗争,所以才想着是不是你烧了小屋。我不是打算责怪你,我也觉得剥魔仪式早就该破除了。那个小屋烧掉才是正确的。所以真的不是你放的火吗?”美丽的侧脸没有变化。“但,不是我。”我没有怀疑她的理由。“对不起,我一直在道歉。我又误解你了。”“没事,习惯了。”“习惯……”“被误解,习惯了。”她和她的奶奶是镇上的叛逆者。连G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