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钟点
今次回溯的前一天，尤劲是谨遵沈老板的安排，老老实实地干耗在胡小姐庄园中的那幢白楼内。
期间，他倒有刻意去翻翻书、看看影碟，想要打发些时间......可怀着只等小小醒来即能驱动戏法的兴奋期待，他什么都很难看进去。
时不时地，他会去到长沙发旁，细细观察一番躺在上面的小小，谨盼其早些显露复苏迹象。
小小既然是因为所谓的魂体出窍而人事不省，这昏睡时的面色状态，当然不会像恬然熟睡那般安好。
故而，虽说认定回到1999年对小小来讲同是喜事，但作为主动提出请求的一方，眼看小小那副比死人多口气的虚样，尤劲照样会深感不安。
一个人，因某事对谁人生出歉疚之际，心中往往还会念及其它更多亏欠此人的往事。
他最先想到的，就是在上一度突然回溯至1999年之始，于走廊上的第一个照面，自己摆给小小的难看脸色。
脑中场景回放间，小小于李凝思身后自作多情地举手挥摆，在第一眼对视时呈来的柔暖笑脸中，且隐藏着的那份激动，此刻重映得格外清晰。
尤劲当时回应这张笑脸的，是一个送给傻瓜的冰冷嘲色。
哪怕其后再与小小重新走近，尤劲回味起“重逢”之始面对的暖笑，依然将那当成是有意结交的讨好之色。
毕竟，那一天的小小，确实有事相求。
一直到许多真相水落石出，得知小小与自己有着相同异能的不日前，尤劲才真正从记忆中的画面里，读懂了那份隐隐激动的具体来由。
依小小的说法，在上度回溯到1999年的那一刻，本在洗手间烘干双手的他，忽地生出一阵愧对尤劲、且该好好补偿的强烈心念......
在那刻，小小并没有得到更为具体的细节信息，可他照样是采信、并即刻将这种亏欠感贯彻到了之后的行动中。
以真相大白后的视角去看，小小当时会将这貌似毫无来由的歉疚当回事，尤劲亦觉得很合理。
毕竟，尤劲本人作为领着觉玑的“异士”，他从小就会经常接收到这种似感突兀、却终能得到事实验证的闪念提示。
小小既然承认了是“同类”，他必然也一样曾得到过许多未来讯息，并早已心知这种讯息的真实可靠。
无端生出的强烈愧疚，会驱动小小当真以一个赎罪者的姿态来卑微示好，其因果逻辑亦完全符合尤劲的已有认知。
想起自己当初回应这示好时的冷淡抵触，尤劲情不自禁地换位为彼时一度愣在走廊上的小小，只觉得那幕场景中的小小实在是可怜兮兮。
念及此，眼看面前小小于昏睡间额头鼻梁处泛出的油汗，尤劲且怀着不忍之情，拿来一张纸巾弯腰替其擦拭起来。
手一边动，他嘴里还在念叨：“哪里对不起我都还没搞清楚，就拿热脸来帖冷屁股......你也真是......”
话至此出，他手上的动作忽然僵住，脸上先前的歉疚表情，则突变成了一种走上街头才发现自己没穿裤子似的大惊失色。
小小没在上一度回到99年的第一时间掌握到全部头绪，是因他并非那场戏法发动者之一。
那么，她呢？！
今次再要回到那场同学会，她也不是真正的参与者......再回到那天，她又会是什么状态呢？
一直到前日去过隍城庙，沈老板声称成功将小小的顾虑消除之后，尤劲对这再度回溯的大事，自认是人事已尽、且将准备工作做至完善。
可是，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还口口声声让她答应“你养我”......要是再度重来后人家根本不记得这一出，岂不是成了自娱自乐？
呆立在小小身前的尤劲，乍然间如同走夜路时被人猛拍了一记后背似的，整个人都跳了一下。
随即，他便手忙脚乱地冲向大厅一角，只想把趴在吧台上的沈老板叫醒，再问个究竟。
沈老板留守此地，本意即是在完成最后一次回溯前，防止两个关键人物受到侵扰。
他这位临时护卫，警觉性果然非同凡响。
明明看似正在打瞌睡，却于尤劲靠近到半路，便猛抬头回望过去。
眼中不善，显然是在质问：大惊小怪的干什么？！
毫无预兆这一回头，倒把尤劲吓了一跳，直将其先前那副大事不妙的慌张模样，吓唬成了呆愣的愕然状。
所以，先开口的反而是沈老板：“有蟑螂钻进你裤脚管了？”
这句怪话，尤劲根本没听进去，他眉头纠结了几下，才斟酌着问道：“我是突然想到，这次......再成功回到十年前的话，她......我女朋友，还有现在的记忆么？”
沈老板脸上的不满之色，即刻退去。
随之，他移开了对视着尤劲的目光，也开始皱眉思忖，看来是同样忽略了这个问题。
良久之后，他才抬脸重新对视向尤劲那张三分期待、七分不安的脸：“这......倒是把我问住了......”
如此，尤劲的眼中只剩下了不安：“你吃不准的话，帮我去问问？”
“去问谁？”沈老板苦笑一声，“帮你帮到这个地步，我本来就算是踩了线，上面那些知道答案的朋友，不上门来找麻烦，已经给足面子了。”
“可是，这点真的很要紧。”
“这样，我能吃准的，先一样样告诉你......”沈老板一手压着急得跳脚的尤劲肩膀，将他硬是压坐在身边的吧台椅上，“首先，小姑娘她，领着的三枚觉玑已经耗尽。照理说，现在的她，就是个普通人......”
尤劲一听，自是更急了：“那就是讲，她肯定是会忘掉和我至今发生过的事情了？！”
“也未必......她毕竟，曾经不是个普通人......”沈老板显出分尴尬，“你们这样三人交叉造出过逆流的组合，我是真的第一次碰上......”
手掌中感受到尤劲挣扎着要站起来的力道，沈老板并没松劲，转而正色问道：“对了，我再确认一下，你们这次想要逆流到的，是不是之前说的......99年7月28日？”
“是。”
“截至上一度的那一天，你们到底经历过了几次逆流？”
“一......两次。”尤劲被问得有些心不在焉，“两次都有跟你讲过......第一次，是97年，考场上那一出。第二次，就是被她从2018年拉回到了1999年的同学会......”
“等等。”沈老板打断道，“昨晚听你说，你们这次想要回到的，不也是什么同学会上？”
“就是同一天，同一个地方。”尤劲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小，“因为，他和我，拥有共同记忆印象最深刻、最早的，就是那一天。”
听到这里，沈老板的眉头又是一皱，接着便是欲言又止。
沉默了良久之后，他才缓声问道：“是同一天的话......你们想要回到的具体时段，也是同一个钟点么？”
“上次突然被她拉回到那个时间，一时有些搞不清状况，没注意钟点......反正，是在下午。”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们今次想要回到的这个钟点，比起上次逆流回到的那个点，是早，还是晚？”
“应该算是......晚吧......”尤劲被问得有点混乱，他足足盯着沈老板看了半分钟，才指着小小回道，“因为，这次再变戏法时，我脑子里想象的，必然是上次在走廊里第一眼见到他的场景......那一刻，算是发生在逆流后的几分钟......”
这答话，让沈老板干咳了一声：“如果，你们换个想象场景，日期还是那天，钟点往后一些......”
尤劲摇头：“稍晚点的话，和他之间的共同印象，在我心里相对要模糊一点。我在那天，从成功约到我女朋友开始，直到晚上回家以前，所有心思，基本都是着了魔一样集中在女人身上......”
说到这里，尤劲再指指小小，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和他之间，除了第一个照面，后面说过些什么、发生过什么，我有大体的印象，但绝对不是那种直接能从脑子里调出画面的清晰程度......接下来的这套惊天大戏法，是不是选择记忆更加清晰的场景，变起来才稳妥些？”
这问话，让沈老板显出几分踌躇。
尤劲却忽然一瞪眼：“对了，或者......这次不要回到99年，而是到00年或是01年，回到我已经追到我女朋友的时候，那样就算她未必记得后来的事情，也已经和我......”
沈老板顿有不屑：“99年7月28日之后，你的心思就不是全扑在人家小姑娘身上了？”
“你不懂......那天，成功约到她以后，我就好像吃了春药一样迷迷糊糊......但是，我再怎么迷她，也不至于往后一天天都这样......”
“不，日子不能改。”沈老板忽地两眼一眯，目光毫无来由地凌厉起来。
眼见尤劲即刻露出“为什么”的疑惑，沈老板一手拦住其想要问话的势头，另一手则开始在口袋里摸索起来。
摸出个烟盒，他轻拍几下，弹出两支，且将烟盒呈到了尤劲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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