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报复
将数月前那一段决裂的整个过程，比成一桩交通事故的话......
那么，无论在事前事后、包括算是冷静下来的现今，若要问尤劲责任该如何划分，他都会毫无疑问地将全责扣到李凝思头上。
期间些许节点上，他的处置或是有所不当......而那些不当的细节，放在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面前，全然不至于引发他的自责。
李凝思此时这句“都怪你不好”，要是讲得心平气和，铁定会让尤劲好一阵为难。
他会为难，除了连篇的粗口以外，还有什么话可以作为解气的回击。
偏偏，人家一讲完，哭了……
过往十年间，两人闹僵时，李凝思只要祭出这一手，尤劲皆一败涂地。
李凝思，倒是从未把这手段当成常规武器。
往往眼泪都在打转了，她都会强忍着不哭出来，继续要凭本事和尤劲斗下去。
也正是因为这一招亮得少，才使得尤劲对此抵抗力极弱。
垂眼看着伏于怀内楚楚可怜的女孩，感受着那柔软身躯的瑟瑟发抖......一时间，他的人，都共振似地微颤起来。
这一颤，不仅颤得胸中悲愤几近熄火，连他的思维，都像是90年代不防震的CD随身听一般，变得断续卡顿。
对于怀中人，尤劲且有“不该再去抱她”的意识。
但是......一把推开哭泣着的李凝思？
这举动，于尤劲其人的行为编程中，基本就跟扇亲爹耳光一样......无论什么情况下，他都做不出来。
木然间，他的两条胳膊，始终摆着类似于投降的架势，好像是在向对面银幕上的戏中人自证：是她扑到我身上，我完全没动啊…...
怀中，哭声渐弱。
胸口，李凝思的脑袋，缓缓地开始往上拱，一直拱到尤劲的下巴后，又似在往斜向发力，直把尤劲的脸顶得稍稍偏向了一边。
趁着这一偏，女孩的脑袋再往上一拱，她的脸，又埋进了尤劲右脸侧的肩颈交汇之处。
“你......你晚上还要......”话说了没半句，泣声再起，显然是在怪罪尤劲晚上竟敢同其他女生有约。
李凝思的唇鼻，就凑在尤劲的颈侧，抽泣带起的湿暖吐息，很让尤劲吃不消。
这当口，本非想入非非之际。
而在哭声稍停间，尤劲忽觉颈侧传来一阵异样感......
这要人命的异样感一经生起，便开始凶猛地吞噬他本已动摇的神智。
就在他的呼吸变得莫名粗重时，女孩一直贴在颈侧的脸，总算稍稍抬起了些。
他又明显感到有一根手指，在那刚刚颇感异样的部位摸了两下，就好像在确认是不是有个蚊子包一样......
接着，他听到一声还带着哭腔、却很是得意的“嘿嘿”......
嘿嘿？
为什么“嘿嘿”？她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茫然间，李凝思那哭腔犹在的声音，仍有些得意：“我......我看你今晚怎么.....怎么去......”
话说一半，李凝思又哭出了声。
尤劲，则是一怔。
李凝思扑进怀中哇哇哭的这几分钟，尤劲几乎都忘了晚上的约定。
这被一“提醒”，他将将清醒少许。
但是，什么叫“看你晚上怎么去”？
疑惑中，再回味一下先前所有......最可疑的，自是颈侧那阵异样感。
曾经，好像也体验过这种感觉，应该是......
猛一个激灵，尤劲双瞳忽地一收。
那阵异样感究竟是什么，女孩在“嘿嘿”什么，他猜到了......
脖子上，此时必然有着一个被她种出来的红印！
反应过来的刹那，怒意毫无疑问地爬上了尤劲的眉梢眼角。
李凝思小小的耳瓣，此刻就在尤劲嘴边，尤劲就算没气得一口咬上去，终究未能克制爆粗：“你他妈的……到底想干什么？！”
“报复。”回话虽有哭腔，却很干脆。
在尤劲心里，李凝思偶尔的不讲理，从来不算缺点。
作为唯一会遭遇女孩不讲理一面的人，尤劲通常还很享受。
但是，他这犯贱，也分节点条件。
比如之前的“都怪你不好”，比如此刻的“报复”，都让他难以消受。
“你，报复我？”四个字，伴着咯咯的咬牙声，硬挤而出。
“难道是我对不起你”的话外音，明明白白。
“去年圣诞夜前......办公室......百叶窗......”李凝思抽泣着冒出几个关键词，而后哭得更伤心了。
将这几个关键词一过脑，尤劲那紧缩的瞳孔，忽然涣散：是啊，那日我让你下不了台，今天你让我下不了台......公平。
至于是否真的公平，他已无力细想。
他整张脸的表情，乃至他全身的每一处肌腱关节，都随着瞳孔的涣散而松弛下来。
其后的大半分钟，除了心跳，他再无其它任何生命体征。
直到长吸一口气，再开口问话时，他的嘴唇几乎都没动：“你......真的给我......敲了个图章？”
且在抽泣的李凝思没有回话，只用一声轻轻的“哼”，来表达：就敲了，怎么了？
接着，李凝思就听耳边的那张嘴，发出了两下似是在笑的出气声。
尤劲的脸，也确实笑了出来，笑中多是苦涩，却夹杂着些许释然。
今日一见中，有一大半的时间，他都心乱如麻。
他不止一次质问自己：事到如今，何必见她？
然而，当确认颈侧真被做了“印记”......一个晚上有约之人，怎么也不该带着的“印记”......
当第一反应的愤怒，被李凝思振振有词的“报复”一说扑熄后......隐隐地，“何必见她”之问，于心底的深层动机，渐渐浮现。
在苦笑中，那不经意地释然流露间，尤劲终究看透了自己的动机：来见她，就是要看看在决心已定的当下，还有什么东西，能扭转我的决定。
颈间印记，诚然算不上能够扭转心意的因素......但是，有了这个，便有了说服自己推却晚间相约的借口。
今夜之约，尤劲正是要向谢芊芊表明携手之意。
一旦明言，再难回头。
眼前，却因李凝思这恼人的恶作剧，而搅得尤劲有了今夜之约要完蛋的想法......
偏偏，恼怒稍纵即逝，随之莫名生出释然，竟像极孩提时进了医院却不必打针似的庆幸。
愣神间，他举着半天的投降手，终究搭上了李凝思的后背。
女孩身子一颤，又“哼”了一声，还扭动了几下：“放开我......”
尤劲此时的环抱动作，全无用力......李凝思倔犟了几下，却未犟开。
“你不是以为我那晚已经......”
说了一半，女孩忽然再度泣不成声：“我......我没一个人上去......没......”
李凝思忽然提到决裂那晚之事，顿令尤劲那对涣散的瞳孔重新紧缩。
脑子再过一遍女孩的话，且回忆一遍当日......尤其是事后通话中，麦老板的几声干咳.....
居然......还要抵赖？！
对于事件的余怒，加上新生起的激愤，都让尤劲急火直往上窜。
此时影片中热闹的枪战声在尤劲听来，简直就是他自己脑血管一根根爆裂的声音。
无论耳边李凝思的泣声如何楚楚可怜，尤劲亦勃然变色：“你给我......”
然而，尤劲的“住嘴”两字还未出口，李凝思同时道出的话，如一只无形巨手般，猛地捂住了尤劲的嘴。
“后来......后来是我爸......我爸陪......陪我上去的......”
断断续续的揭晓，从尤劲的耳中传入大脑，几乎都未经任何分析，便被采信了。
毕竟，他本来就怎么也想不通李凝思为何会单独上楼......现在得到的答案，是解开了他的“想不通”，他当然会选择采信。
呆若木鸡中，尤劲的唇齿机械努动了几下，艰难地拼凑成言：“你为什么......”
只是，“不早说”这三个字，又被李凝思一句泣诉呛在了胸口：“你为什么......为什么会那样想我......”
尤劲无言以对，含在眼眶良久的泪，终究潸然滑落。
李凝思的嘤嘤而泣，亦成了嚎啕之声，嚎啕了整整两三分钟，才力竭似地安份下来。
或是吸多凉气刺激到了膈膜，将将止哭的李凝思，又开始“呃”、“呃”地连续抽嗝，直弄得满腹苦水的尤劲都有点想笑。
不过，女孩即便“呃、呃、呃”得又可怜又可笑，努力挤出来的话，实让尤劲笑不出来：“反正......反正晚上你见不了别的小姑娘了......”
尤劲只觉得一阵耳鸣，后面的话，全然听不清是什么。
这语境下，女孩在说什么，实已不必去猜：我跟你解释清楚了误会，也破坏了你跟别人的约会......不如，和好吧。
如此，已然不是留出挽回余地，而是足够直白地请求挽回。
但是，本来做梦都想挽回的尤劲，一想到他在一个多小时前，给谢芊芊那信誓旦旦的留言......
随之想起的，便是自从对谢芊芊呈上开放态度后，那双怯生生的眼神间，被豁然点亮的欣然光彩......
那抹光彩，由我亲手点亮......回过头来，再去亲手扑灭？
挽回，诱惑太大。
代价，却是要将十足的残忍，去施加到一个怎么都不愿伤害的人身上......
这叫他......如何做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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