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惊险


        接下来的几天中,尤荣的闷闷不乐,尤劲其实不怎么看得出来。 这几年,尤荣很少再有机会以一些细碎琐事为切入点对尤劲展开长篇说教,却非真正对于儿子抱有了认同。 实际情况是,如今早已摸清路数的尤劲,通常一察觉到父亲要开讲......心情好时会强行扯歪话题,没心情时则直接回对门。 早年,尤荣之所以能排除一切阻力执行说教,妻子的火力掩护亦很重要。 问题是,现在的倪小芬,早就倒戈向尤劲那边,再也不像以前一样用耳光来为尤荣的说教开道。 享受着儿子一力提高的生活质量,再碰上儿子面对说教时“不虚心”或者“不正经”,尤荣也实在做不出过于强硬的威逼行为。 眼看尤劲在外似乎吃得很开,尤荣一方面有着人之常情的欣慰,另一方面,却也有些不是滋味。 为人父母者,除了自认失败的,往往会有一种期盼,期盼子女能以自己灌输的价值观来生活。 尤劲这完全有悖于父亲灌输观念的走向,实让尤荣这位人生导师失去了育成的乐趣。 有些曾经粗暴的父亲,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降了火气,并在逐步温和的性格转变中,修复了一度糟糕的亲子关系。 而尤荣让尤劲受不了的说教心瘾,却未随着年龄而淡化。 所以,直到现在,尤劲与父亲之间的亲子关系,依然说不上和谐。 尤劲倒是无数次想同尤荣交心,可两人之间只要一打开话匣,局面就会发展成:一方竭力想把话头往说教上靠,另一方因深入骨髓的抵触,而东拉西扯......扯不了几分钟,便是不欢而散。 久而久之,两人交集的状态又演变为:尤劲会油腔滑调地主动近乎,心知无法开展说教的尤荣,则以一种“看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的架势,不冷不热地应付两句。 故而,尤荣的每一天的心情,尤劲看着实在没什么区别。 如此,在轰走小黄那日的十天后,一场惊险袭来时,尤劲当真措手不及。 这天,是周三工作日。 尤劲刚刚下楼坐进车内,手机便作响。 拿出一看,是父母这边的座机来电,他自然接了起来:“妈,我吃过麦片......” 只以为是母亲来问吃不吃早饭,尤劲回得很是悠闲。 却听倪小芬的声音有了哭腔:“小劲,你快回来,卫生间的门,我拉不开......” “这......还是找物业吧......”倒不是尤劲推脱,他那点动手能力,极限就是换换灯泡。 倪小芬哭腔更甚:“不是,你爸在里面,人好像不动了......” “我册!!” 尤劲本能地骂了一声,他右手赶紧摁开了刚刚扣上的安全带,左手拉开车门锁的同时,左脚直接将车门踢开到了最大的角度。 抢出车门的他,连车门都没关,便冲进了大楼。 幸而方才下楼的电梯还在一层,一触即开后的半分钟,他便回到了24楼。 打开门哭着脸的倪小芬,看到尤劲立刻开始絮叨:“你爸前面进卫生间有一刻多钟不出来......我喊两声没反应......再仔细一看,他瘫在马桶上不动了......我想开门,怎么也拉不开......” 父母这边的洗手间门,当年刚刚装修完时,尤劲看得很不舒服。 这一扇门,是磨砂玻璃,透明度比李凝思那间老板室的还高。 更别扭的是,由外从客厅沙发的角度朝这扇门看,欣赏到的正好就是使用者坐在马桶上的画面......虽说隔着一层象征性的磨砂玻璃,被欣赏者不至于细节毕现,可他有没有脱裤子,甚至底裤是什么眼色,都能看个大概。 当初尤劲提出质疑时,明昌伯还说现在流行这样......也就是木已成舟,又不想触怒尤荣,尤劲才忍下了用明昌伯的脑袋去撞那块玻璃的冲动。 “妈诶,什么时候了,还让我换鞋!”此时,匆匆闯进房门的尤劲,直接跨过了倪小芬刚刚摆下的拖鞋。 他站在了这扇让他很看不惯的门前,乓得拍了一下玻璃。 “爸!爸!!” 连喊两声,却见坐于马桶、上半身已然伏在大腿上的尤荣毫无反应,显然失去了意识。 “这门,拉不开......”倪小芬还在哭诉。 这是一扇只有内侧有插销的移门,倪小芬从外面当然拉不开。 “妈,你别管门,打120!” 听到儿子这交待,倪小芬如梦初醒地去拿电话...... 刚一转身,她只听砰得一声! 回头一看,那扇玻璃门已被儿子一脚从移动导轨中踢了出去......向内歪倒的整块玻璃,镗得一下砸在了洗手台盆上,随即又哗啦啦地碎成一地细渣。 尤劲自是不管这些,他进去一把扶起尤荣,将其架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尚未听到母亲报急救的话音,尤劲又转脸一瞧,只看到手拿无绳电话的倪小芬居然跑到了洗手间门口,一副在发愁“怎么把门踢了”的样子...... 尤劲明白,这不是母亲把器件看得比丈夫的命重要,实是情急之中头脑短了路。 即便理解,再开口的语气,终究还是带着埋怨:“看什么啊,妈!电话,打电话啊!” 一探尤荣的呼吸和脉搏都有,再听倪小芬终于拨通了电话,尤劲背起父亲就往外走。 下了楼,又冲到一个方便车辆掉头的转弯口,等了两分钟,便看到了手拿一本病历卡的倪小芬追了过来。 看样子,倪小芬的思路算是恢复了正常。 再等几分钟,救护车呼啸着到了场。 见病人已被抬到了此处,急救人员白了尤劲一眼,大概是认为尤劲这么处理并不妥当。 而后,几人麻利地先将尤荣放置上躺床,推上了救护车。 车一动,对尤荣的紧急处理亦开始。 一直到120到场前,尤劲的心情,唯有一种成份:急。 当看到医护人员正式摆弄尤荣开始,恐惧的感觉,才真正袭来。 重来之前的尤劲,有过父亲抢救无效的经历。 此刻,看到医护人员对父亲上手,母亲凑在旁边哭着喊着什么......一种噩梦重演般的压迫感,直接将尤劲压得瘫坐在了一旁。 车厢中,近在咫尺忙作一团几人,尤劲只敢用余光去瞥。 恍然间,他只祈求医生不要做出拿手电筒翻照尤荣瞳孔的动作...... 可事实上,尤荣今次的状况,远没有尤劲那场噩梦中严重。 电击、按压,这两招都没出场,仅仅喂送了两滴硝酸甘油在尤荣舌下,就令其渐渐缓了过来。 车到半路,尤荣基本已经恢复了意识。 始终瘫坐在一旁的尤劲,其实已经从母亲的反应看出:父亲无甚大碍...... 但是,他既没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轻松欣喜,也没有上前表示关切。 他根本就没动,依然维持着呆若木鸡的样子,傻傻坐在原地。 急,已大可不必。 恐惧,也成为了后怕。 此时压瘫尤劲的,是自责。 同尤荣之间,尤劲这些年虽然没能与之真正融洽,却也没真正触怒过。 要说近几年最凶的“翻脸”,正是十天前轰走小黄那一出。 面前这场虚惊,尤劲理所当然地将其同那场不快联系成因果关系。 倘若尤荣今次真的没过关,这一刻的尤劲,必然已经悔断肝肠。 他会忏悔那日不该不由分说,进而亦会忏悔......若是近年多顺着父亲的心情一些,未必就会有这一劫...... 千言万语,总结起来就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事实是,尤荣挺了过来。 人会自责“何必当初”,通常不是涨了境界,而仅仅是接受不了面前的“今日”。 现在,“今日”只是虚惊一场,这让尤劲的这份自责之情很是纠结。 是因尤荣已然无甚大碍,心中再追究起十天前的那场不快,尤劲又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 所以在这一刻,他想上前对父亲说一些承认不是的话,一时间却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不是...... 倒是尤荣听倪小芬讲了“儿子急着救你把门都踢倒”后,主动探身朝尤劲发了话:“尤劲啊,我一直跟你说,做事要沉得住气,要动脑筋,不能蛮干......一把螺丝刀,一分钟就能搞好的事情,你看你搞的什么烂摊子......” 仍然傻坐在旁边的尤劲,一听尤荣这数落,佝偻的身子顿时颤抖起来。 如果把尤荣的换成小小,此情此景冒出这样的风凉话,尤劲一定指着他鼻子笑骂道:我他妈的......真该让你死在马桶上! 尤劲倒是可以确定,父亲说这话,并非是风凉话,而是真的这么想。 正因如此,尤劲是更是邪火直冒:老爷子,你都这样了,还教我做事? 先前那份纠结的自责,经这邪火一烤,当场合成出一阵深深的无奈,无奈得他笑到发颤。 笑中,他脸不看尤荣,却伸出一手对着尤荣直摇,也不知算表示“是我错了”,还是“你不要说了”...... 诚然,再无奈,再纠结,自责多少还有。 怀着这自责,待笑劲过去,直至进到医院挂号就诊的过程,尤劲都顺着尤荣的指挥。     喜欢弄潮者的嘲弄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弄潮者的嘲弄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