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错念
将将稳住情绪之后，尤劲没有回工位，而是低着头一路进了总经理室。
李凝思恰好在用新买的手机嘟着嘴自拍，此时被贸然闯入的尤劲撞见，一下子红了脸。
她瞪向尤劲刚要开口训斥，却看到尤劲一双血红的眼睛......她也不知该不该问缘由，便故意望向一边，等着尤劲自己说。
尤劲的嘴唇哆嗦了几下，想张嘴时，却总要忍着别哭出来。
再作了一次深呼吸，他终于艰难地发了声：“小小的......外婆没了，在家里，我们现在过去吧......”
李凝思与小小的外婆交集不多，却对这个老人印象很好。听到尤劲的话，她在愣神过后，两眼亦有些微红。
轻轻“嗯”了一声，李凝思又打量了一下尤劲的服饰，柔声道：“这条领带拿下来吧。”
尤劲今天是黑西服白衬衣，眼前状况，只要把红色领带摘去即可。
再跟马志远作了些交代之后，李凝思便跟着尤劲赶往小小家。
一路上，尤劲一言不发，只是在默然中，静静地消化着这份伤悲。
当站在小小的家门前，尤劲示意李凝思敲门时，情绪已然足够稳定。
只是，李凝思抬手还未叩击，就听门内传出一声尖叫......听声音，应是宋清雅的。
尤劲与李凝思同时一愣，两人还未作出反应时，面前的房门就被猛然推开，外面的门把手正撞在尤劲的肋部，只疼得他闷哼一声。
紧接着，宋清雅显然是一边在挣脱拉扯，一边逃出门缝......一看到门外的尤劲，宋清雅就像见到救星一般，呲溜一下躲到了尤劲背后。
门缝内，紧随其后地钻出了咬牙切齿的小小。
他本是一副歇斯底里的模样，一看到尤劲，整个人立时定格了数秒。
与面无表情的尤劲对上视线后，小小的脸上先是浮起片刻尴尬，又冒出几分悲色......却见尤劲没有任何回应的意思，小小的脸色，终变回了起初的歇斯底里。
他这歇斯底里的对象，自是仓皇逃出的宋清雅。
“小孩睡午觉，你他妈的也睡午觉！小孩的衣服外婆洗，你的衣服也叫外婆洗！！胖得像猪一样，睡得也像猪一样！！！”
躲在尤劲身后的宋清雅，此时呜呜辩解道：“我又没有叫外婆帮我洗，一定是外婆在脏衣篓里看到顺便......”
“顺便！就是你懒，才留下那么多事情让别人顺便！”小小这副怒发冲冠的样子，尤劲都从没见过，“晚上一睡八九个小时，白天还睡什么午觉？！”
“哄到仔仔睡着了，我不睡干嘛啦......”
“不睡干嘛？！你就不会看看家里有什么能顺便做掉的事情？？眯一会就算了，你还和婴儿一样，一睡两个多小时，也不知道外婆在阳台上倒了多久......”
说到这里，小小忍不住哭了出来......泣不成声间，他还是在断断续续地斥责宋清雅：“我......我回来......摸外婆的手......还是温的......你只要早......早发现......”
从小小与宋清雅两人哭哭啼啼的来言去语中，尤劲听懂了老人离世前所发生的。
十一点多，在家的两个大人一个孩子午饭过后，宋清雅去哄儿子睡觉，外婆则看了会电视，而后如往常一样找找有什么家务好打理的。
两点来钟，小孩睡醒，跟着醒来的宋清雅将孩子抱去洗手间时，却看到了倒在阳台上的外婆。
骇然之下，宋清雅赶紧拨了120，并让小小立即回家。
只是，120到位时，外婆已被宣告故于脑溢血。
半路上接到噩耗的小小，是哭着回家的。
直到十分钟前，好不容易稳住了情绪，小小才开始盘问“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听了大概情况，再一看阳台上依然散落在地的衣物当中还有宋清雅的，小小自是怒火中烧。
宋清雅自己本不好受，更明白小小的悲戚远甚于她，说着说着，她也就不再回嘴。
小小则不依不饶：“仔仔都一岁多了，还天天过着像是坐月子一样的日子，每天除了对对账目一两个小时，别的事情......都交给......交给外婆......”
说到这里，再度嚎啕的小小脚一软，险些坐在地上，尤劲则下意识地伸手一搀......小小稍稍稳住心神，不禁想要拥住尤劲，那条被搀住的胳膊却被死死钳着，而只能维持着被搀扶的姿态。
再看尤劲转到一边的脸，亦泪流满面。
听到这是一场本可能有救的劫数，却因宋清雅睡着而有贻误......尤劲的心里，都不免生出怪罪，而自然而然地回头冷眼望向了宋清雅。
可他也了解，宋清雅绝对不是懒到故意把事情推给外婆的那种人。
尤劲自己住在小小家的时候，想做什么事情大多都会被老人抢着去做......经过待产、哺育期的宋清雅，被老人宠到不怎么勤快实在太正常了。
更何况，宋清雅若是知道这一场午觉睡出这么桩大祸，她就是连着三天通宵没睡也会硬撑着。
这么想着，尤劲收起了目光中的冷然，垂头一声长叹。
一直不知该说什么的李凝思，此时上前搂住宋清雅，一看，宋清雅脸上还有个明显的掌印......想来，先前门没开时听到的尖叫，便是缘于脸上这一记。
换成其它场面，李凝思必然会帮着宋清雅问一句“凭什么打人”......可此时此刻，实在不是问罪的关口。
四人僵在门口，一个不知所措，一个真心委屈，一个几乎哭瘫的人被别扭地硬架着，还有一个难掩悲意却还倔强着。
场面，十分压抑。
就在这压抑中，宋清雅忽然把脸埋进了李凝思的怀内：“思思，你就劝劝劲哥，让他......让他别怪小小了......外婆......外婆在的时候，三天两头......为......为劲哥的事情怪......怪小小......”
小小听到这话，自是又被触动到一方痛处，哭得几乎喘不上气。
而尤劲的心，也被这话扎得刺痛不已：我怎么就能忍心一直不来看望外婆呢？！
宋清雅又直接对着尤劲开始哭诉：“劲哥......你就......你就......”
尤劲实已无心去听这哭诉，单单脑补外婆因他而时常对小小碎念，已然令他不能自己。
会有这碎念，说明老人挂念自己......可是......
尤劲的身子，随着内心的抖震而抖震，而他一直硬架着小小的胳膊，终于松了劲。
小小的双腿，彻底哭软，尤劲手一松劲，他便扑通一下跪倒下来。
尤劲拒绝小小，本是一种冷酷的理性，可在这感伤悲切的时刻，理性终究失去了效用。
他的手，就像是被别人抓着似的慢慢伸出，而他自己，似乎还有些挣扎抗拒......只是，挣扎了不过数秒，他的手终究搭上了小小的肩头。
这一接触，尤劲只觉得心头蓦然一松。
硬着头皮坚持的一件事情，到了告诉自己别再坚持、并真的就此放弃的关头，任谁都会觉得心头一松。
这一接触于小小，触动显然更大，不仅是泣声，连他呼吸都被这一触止住了。
上一瞬的小小，刚刚发出一声长泣，这会正该是他长吸一口气的时候......却见呆住的小小迟迟不吸气，脸色由红至紫，直到了几乎眼往上翻时，呼吸才终于重新启动。
可在他呼吸还没调匀前，一声像是心深处的呐喊脱口而出：“外婆......外婆......你念的小尤......被我找来了......你在的时候，我请不动他......今天......今天......他总算......”
尤劲当真听不得这话，悲极间，他一把拽起小小，用着类似于咆哮的口气喊道：“都站在这里，留外婆一个在里面？！”
“外婆......你念小尤，错念了......”尤劲边自言自语似地叨念着，边拽住小小往门里走，穿过客厅，一看到安躺在次卧床上的老人，继续叨念的声音终究变了，“小尤不懂道理，不值得念呢......”
向来霸道的尤劲会如此泣诉，感染得李凝思亦跟着低泣起来。
小小就像先前刚赶到家时一样，扑倒在老人身上......宋清雅再伏到小小身后时，终于没被推开。
十几分钟后，几个人都一脸倦容地坐在茶几边的沙发上。
无人发声，使气氛变得再度压抑。
这压抑于此情，刚好。
宋清雅却又哭了出来：“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我们几个就这么坐着，外婆......还有外婆......”
念亲人时，最催泪的便是琐碎，将将喘匀实的小小，嘴唇再次颤抖起来。
而就在这时，有敲门声响起。
尤劲示意“我来”，慢慢走去拉开了门。
来人四十多岁，衣着朴素，却比大多同龄男人看起来干净整洁些。
“你是......”
听到尤劲问话，那人也不应声，而是谦和地递上了名片：忆恩丧葬服务，贾根生。
一看是丧葬一条龙，尤劲心知做这行的向来消息灵通，并未露出疑惑。
这个贾根生也是很严谨：“请问，是韩文妹老人的家吗？”
尤劲想着此事确实需要人操办，没去理会贾根生的步步试探，直接沉声道：“进来详细商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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