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猫腻
也就是尤荣这样不怎么接触服务行业的人，才会觉得明昌伯那一番揭秘很有深度。
至于尤劲，他听着这些煞有其事的内幕揭露，几乎直接就能推断出明昌伯是要玩花招。
任何买卖人，如果十分用心地向客人讲解同行们的惯用猫腻，其目的，必然是为了分散客人的注意力，同时传达一种“我不是那种人”的讯息，使客人不要注意到自己准备玩的猫腻。
真正不准备搞鬼的人，根本不会特地去解释别人怎么怎么骗人。
就好比老实人打牌时，绝对不会在发牌前摊开两手，刻意去向牌友证明自己手上没藏牌。
那套“要不要用好一点”的低级把戏，明昌伯剖析了足足十来分钟，见尤劲再也不搭话了，他才满意地收了声。
而后，明昌伯和他的“知音”尤荣碰了一杯，才接着说道：“我们家里人，一切实实在在，这套房子的装修，我就收一点工人的辛苦费。”
尤荣立刻问道：“那么材料呢？”
“材料，我亲自带你们去买。要好的就买好的，要实惠的就买实惠的，有我在，建材市场里的人骗不了你们。”
尤荣一听，感激地拍了拍明昌伯，又一下子把脸转向尤劲：“听到没有？明昌伯亲自带你去买，亲自给你把关，亲自......”
“好好，亲自亲自......”尤劲虽然一时猜不透明昌伯要玩什么把戏，但还是不想听尤荣再重复一遍明昌伯的意思，便摆了摆手。
尤荣只觉得明昌伯的坦诚应该足够征服自己不懂事的儿子了，即想趁热打铁：“所以尤劲，你那套......”
尤劲眉毛一跳，立刻打断了父亲的话：“明昌伯这么帮忙，以后我要是自己买房子，一定还会麻烦明昌伯！”
尤荣话头被堵住，明显很是不快，但他生怕把话挑明后，儿子会当着明昌伯的面，拒绝将工程交给人家......为避免这样尴尬的局面，尤荣终究忍住了。
接下来，明昌伯爽快地报了个纯人工费的估价，且说最多就是这个数字，绝对不会超。
尤劲在重来之前，本就经历过家里装修。尽管对人工费明细并不清楚，可总价听下来，他觉得差不多，便没提什么意见。
当晚送走明昌伯以后，尤荣和尤劲，毫无疑问地为了那套一室为何不交给明昌伯争执了一番。多亏倪小芬也看不惯明昌伯，才用喝骂，来解了尤劲的围。
过完年，尤劲自己找了家大型家居连锁，签约委托了一室那套的装修工程。
正月十五过后，两套房几乎同时开工。
明昌伯也如事先说好的那样，亲自带着尤劲去买材料。
约定的采购日，是3月1日，约定的建材市场，是明昌伯那边的。之所以不选在淞海的建材市场，是因明昌伯声称他在当地的人头更熟，能拿到友情价。
这个理由尽管不能让尤劲完全信服，但也说得通。反正从淞海过去，不过一个小时的车程，并不算很不方便，尤劲就答应了。
当天早上九点，尤劲即跟着明昌伯的面包车，到了那家邻近淞海的建材市场。
按着市场的格局，首先去到的品类，是各类木板木料。
走到一家铺子门口，就见铺子深处的一张躺椅上，正坐着个胖子，在端着碗粥扒拉。
“喂，老板！”明昌伯一个大招手，对那边喊了一声。
胖子循声一看，立即眼前一亮：“哦哟，明昌哥，早！”
“早。”明昌伯回了胖子一声，而后转脸有些得意地看看尤劲，意思是：怎么样，你明昌伯在这里很有面子吧？
尤劲干笑着回了个“你很厉害”的表情，没有说话。
于是，明昌伯进入了正题：“我带我侄子来买东西了！现在有空吗？”
“有有有！”
“嗯，先看看细木工板......”明昌伯边说，边走到了一叠木板前，“这种，多少钱一张？”
“要是他来买，九十八......”胖子先指了指尤劲，接着说道，“给明昌哥你嘛，七十块。”
明昌伯点点头，一边说“先要十张”，一边对着尤劲作出了表功的神色。
接下来，数种木料的询价过程，都是这千篇一律的“他来买XX块，给明昌哥XX块”的模式。
这拙劣的双簧，只会让尤劲发笑。
说实话，早在胖子老板和明昌伯的第一个照面，两人眼中那种类似黑店掌柜和黑导游之间特有的眼神交流，就被尤劲认出来了。
只是，尤劲明白一点：请人装修，想不让别人赚材料费，那是没人肯做的。
因为，我们的老百姓，普遍看轻人工的价值。
一项十万的工程清单，列出来九万材料一万人工，大家会觉得很公道......可要是写着七万材料三万人工的话，消费者肯定会问：什么人工这么值钱？
消费者普遍不愿为人工买单，商家自然投其所好，在牟取利润时，都在材料上玩花样。
就比如在理发店，算上水电房租人工，染发收费几百块其实不过份。但无论哪家店，在解释这几百的价格是怎么来的时，必然是说这染膏怎么好怎么贵，而不会明说染膏才几十、大头是店内开支和人工。
明昌伯报出的人工费不离谱，尤劲自懂得要让人家赚一些材料费，也就没去戳穿明昌伯与胖子的双簧。
下一站，是墙砖地砖。
瓷砖老板的套路，还是如出一辙：“这个，他来买，四十八，明昌哥来，二十八。”
“为什么我来买，就是四十八？”尤劲闲得无聊，在明昌伯正准备说要多少数量时，忽然反问了一句，“我是看上去比他有钱，还是比他傻啊？”
瓷砖老板双簧是演惯了，但从没东家这么问过，他一下子有些发懵。
明昌伯赶紧讪笑道：“小劲，人家是照顾你明昌伯面子，给的客气价格......”
“哦，客气价格......面子......”尤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还是老家人淳朴，做生意都是讲面子的。”
话至此处，尤劲不再多说。
搞定瓷砖后，是黄沙水泥。这东西玩不出什么花样，尤劲干脆就没跟着进店，让明昌伯看着办就好。
不进店的理由，尤劲说是灰尘大......其实，他是懒得再看一遍双簧。
接下来，要选地板。地板是家装大头之一，尤劲还是要过问的。
毫无新意的开场白之后，明昌伯刚要对一款地板询价，尤劲便抢先指着另一种问道：“这个，多少钱一平方？”
地板铺子接待的，是位很圆润的老板娘，听到尤劲询价，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用征询的目光看向了明昌伯。
明昌伯自以为隐蔽地对着老板娘挤挤眼睛，老板娘立时露出了心领神会的样子：“这个，一平方三百二。”
明昌伯立即接话道：“小劲，这个橡木的，贵，没意思。”
老板娘则附和道：“对，都是自己人，我也不推荐买这个。”
尤劲本就是觉得这橡木的木纹顺眼，面对反对意见，他并没多说什么。
明昌伯指着他一开始就想询价的那种，解释道：“自己家里用，这种桦木的就可以了。”
也不等尤劲点头，明昌伯就问老板娘：“这桦木的，几钱一平方？”
回答，老一套：“给人家两百八，给哥哥两百二。”
让尤劲稍有意外的是，这次的双簧剧情略微复杂了一些。
就见明昌伯眉头一皱：“什么两百二，两百！”
“哥哥哎，木料都涨价嘞。两百......喏，旁边这种，也是桦木，给你两百。”
尤劲就看到老板娘指的，是一摊二十块卖给他都不要的破烂货。
这种像是卖水果的指着烂果框说“要便宜买这个”的话，让尤劲的脸色变了变。
明昌伯则像是陷入了纠结，他手撑着要价两百二的那款地板，眼睛看着老板娘，话是对尤劲说的：“小劲，差二十，要么还是拿这种两百二的算了？”
说话时，明昌伯和老板娘两人，一直在挤眉弄眼做着眼神交流。
这几乎有些明目张胆的耍人把戏，终于让尤劲忍不住了......
他也不发火，也没回答明昌伯的意见征求，而是一脸担忧地问道：“明昌伯，你是有白内障、还是青光眼啊？怎么说起话来，眼睛老是不停地眨啊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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