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屏风
乘风大饭店，本没有小包厢。
现在这间所谓的小包厢，其实是一间有前后门的长型大包厢，被一堵屏风隔成了两半。
所以，屏风后面有人笑，并非是后面躲了人，而是另半间有客。
对手挖苦自己的话，还把不相干的人逗笑了，这种奇耻大辱，当然让顾杰炸毛了：“你个淞海小瘪三！真不知天高地厚！”
但凡对面算个敌手，敢抛出这种掀桌子的话来，尤劲都会跟着拍案而起。
问题是，顾杰在尤劲眼里，俨然就像个麻将桌上自己把牌打相公的蠢货......那气急败坏的吃相，尤劲真的想笑。
“好了，别大呼小叫的......要不要给你个麦克风啊？”尤劲半垂着眼皮，鄙夷地对视着顾杰，“你的合作条件说了，我的回复也很明白......吃完这顿饭，你回去考虑一下，或是问问你家顾梁成，再来......”
“这种小生意，还轮不到我叔叔来伤脑筋！”早已站起身的顾杰，大声打断了尤劲，“条件，就是我说的条件，至于你说的什么任务，我不会考虑！倒是你，好好考虑一下还要不要华北市场？！”
尤劲嘿嘿笑道：“我有什么好考虑的？华北市场，当然要啊。”
“那你就该好好考虑，该拿出什么诚意来争取我......”
“我争取你什么？争取你多压我几个点的价格？”尤劲已然懒得再和顾杰谈下去，“生意，今天是谈不拢了，我们还是安心吃饭吧。”
顾杰一愣，片刻后，他缓缓坐下，脸转向方元生，冷冷说道：“元生，就他现在这副样子，阪泰的数码系列，一台也别想进华北......到时候，你可别说我们京城普照不给协丰面子，这是他......”
“喂，我说我们安心吃饭......”好笑的劲头过去了，此时的尤劲，脸色终于开始难看，“你是耳朵有问题，还是理解能力有问题？”
又是砰得一声，顾杰猛拍了下桌子。
他站起身，作出想要往尤劲那边去的样子，经过方元生的时候，被起身的方元生稍一阻拦，又停下了。
只因顾杰忽然想起先前被尤劲摁着坐下的时候，肩膀上那双手的力气......
所以，他立时打消了冲到尤劲面前、好好计较“谁有问题”的想法。
他弄出一副似是给方元生面子而算了的架势，冷哼出一句：“给脸不要脸。”
但当顾杰回到自己的座位，刚刚要坐下时，就听对面也是砰得一声。
这次拍桌子的，是尤劲：“我让你坐下了？”
“尤总，好好说......”方元生看出尤劲是要彻底翻脸，赶紧劝道，“都是一个圈子的，别伤了和气......”
“我都给脸不要脸了，还需要和气吗？”尤劲挤出个强奸犯作案时的笑容，极尽嘲讽地反问了方元生一句。
再看向顾杰时，尤劲就像是看到个叫花子自说自话闯进了家门一样：“你，给我滚出去。”
顾杰和方元生一听尤劲这话，同时愣住了。
商务宴请中，未必总能谈出满意结果，而就算谈得再不愉快，一方直接叫另一方“滚出去”......这场面，于方元生和顾杰来说，都是前所未遇的。
半分钟后，顾杰忽然笑了出来：“这又不是你家，你凭什么让我滚出去？我还想叫你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滚出去！”
“没问题。”尤劲也跟着笑了出来，“我现在就滚，你别忘了买单。”
顾杰一怔，随即干笑道：“你觉得买单就能吓住我？”
而后，顾杰又看向方元生，阴阳怪气地来了句：“来之前我跟你怎么说的？他们淞海人，就是爱贪小便宜，没说错吧，连一顿饭买单这种小事......”
尤劲的嘴角，越勾越高：“顾少爷，我提醒你一句，刚刚和你打过招呼的戴小姐，要是知道这一顿由你来买单的话......我怕她亲手列出的账单，你买不起。”
说到这里，尤劲噗嗤一笑：“不过，只要用你的脑袋，多撞碎几个杯子，让戴小姐看得开心的话，或许会给你免单。”
顾杰再拍了下桌子：“姓尤的，你用个女人来吓唬我？你觉得吓得住我吗？！”
“那你现在去把门关上......”话至此处，尤劲已然变出了那副神经质的抽搐表情，“就让我们两个，看看谁吓得住谁！”
到这份上，顾杰就不好接话了。
此时，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冲上去吧，八成要吃亏......直接走吧，太没面子。
至于尤劲，他下完战书之后，便不再去看顾杰，而是直勾勾地望着方元生。
方元生从尤劲下逐客令的那一刻，已保持着目瞪口呆的状态很久了......这会，尤劲刚刚将视线锁定在他身上时，他甚至还有点慌：这是尤劲上了火，连他一起迁怒？
只不过，壮起胆子来和尤劲对视一眼之后，方元生又觉得，尤劲这目光似乎别有用意。
其实，尤劲又怎么不知道自己已将顾杰推到了不好走、不敢留的尴尬局面......同时，尤劲也没无聊到真想和顾杰在包厢中打一架。
尤劲很清楚，要破解僵局，必须要给顾杰一个台阶。但这个台阶，尤劲自己是肯定不能给的。
所以，他才去看方元生。
方元生只是刚才被搞得愣了神，本身却不是个愣人。不管他是否真的明白尤劲的用意，面对此时的僵局，他都只有一个选择。
“顾总，顾总......”方元生起身，到了顾杰身边，一边拉起顾杰往外走，一边故作玩笑地劝道，“我是觉得，你和这个地方八字不合，换个地方，我们换个地方......”
一有人拉扯，刚刚像是关了电门似的顾杰，立时就挣扎了起来：“凭什么我换地方，凭什么......”
平心而论，顾杰虽然力气不如尤劲，可他要是犟起来，方元生是肯定拉不动的。
偏偏在这会，顾杰就在方元生的拉扯下，以差不多每秒半米的速度，在向门口缓缓移动。
直到两人的脚都完全出了包厢的门，顾杰才似乎开始在与方元生的“较劲”中，占据了主动。
就见顾杰完全挣开了方元生的拉扯，方元生则张开双臂挡住门口......随即，顾杰踮着脚，隔着方元生怒视向尤劲，一手掠过方元生的肩膀，指着尤劲叫嚣道：“你以后到京城的话，最好小心点！”
尤劲失笑道：“大家卖的都是照相机而已，别说得自己卖的是战斗机似的。”
方元生心里也是无奈，他想着：人都被你轰走了，嘴上还不肯吃亏......
生怕尤劲再说点什么会让顾杰下不来台的怪话，背对着大门的方元生，伸出一手就把门带上......
紧跟着，就是“啊”得一声！
刚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的尤劲，直接就把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
原来是顾杰在继续叫嚣中，那只还往包厢内点指的手，被方元生带门时夹了一下。
好在也无大碍，包厢门很快再次被关上......几秒钟后，门又开了一条缝，方元生钻了进来，看了看顾杰刚刚所在的桌沿，很快找到了顾杰的手机......
尤劲见方元生独自进来，故意叹了口气：“元生哥，你跟着一起走，意思是往后站他那边？”
这种不欢而散的场面，两边都不想开罪的方元生，当然只能跟着吃亏的那方走......
方元生也知道尤劲肯定明白这点，不必辩白，他只是幽怨地望了尤劲一眼，便灰溜溜地走了。
包厢中，终于安静了下来。
尤劲却猛然提高嗓门：“屏风那边的，过来！”
屏风另一边，果然再次传出笑声。
从前一次听到笑声时，尤劲就觉得另一边有古怪。屏风不隔音，一边的人被另一边的言语逗笑，本不奇怪......问题是，在大多数时候，那边太安静了。
哪怕那边是一场只有两个人的饭局，也不应该没有说话声。唯一的解释就是，那边的人，是在特意听自己这边的动静。
而再度听到笑声时，尤劲心中对偷听者的身份猜测，也得到了印证：戴安娜。
果然，戴安娜也不再遮掩，直接就去推动带滑轮的折叠屏风。
刚刚推开一些时，尤劲望着露出屏风的戴安娜，眼神还有些玩味，似是在说：露馅了吧？
可当屏风拉开到一半时，尤劲就呆住了：那边的桌上，居然坐着李凝思......
李凝思的表情，也很玩味，显然是在说：没想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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