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不急
年夜饭那晚，尤劲在方元生的配合下，除了杜撰出高薪、分房之外，还编了个公费给父母体检的福利。
而在2001年时，淞海、乃至全国，尚未流行起那种专门的体检机构。
所以，在2月头上，尤劲是带着父母去到医院，逐个科室检查。
结果，倪小芬只被提醒需要注意些什么。
而尤荣，则不像其自称的只是有些早搏这么简单。他果然被查出了冠心病，当时便带了一大包常备药和急救药回家。
尤劲早过了易被胜局冲昏头脑的轻狂期，如今越得意时，他会越害怕乐极生悲。
于是，一拿到令其心满意足的包销协议，他次日便带着尤荣去作了复查。
复查的结果数据，比几个月前有了明显的改善，说明常服药和近来的饮食忌口基本对路。
照医生的说法，尤荣虽然还是要长期坚持服药，但目前的警报等级，已然比数月前低了许多。
事业爆发指日可待，家人的健康隐患又基本排除，尤劲就在这双喜临门的好心情下，迎来了2001年的7月，并正式进入阪泰数码系列产品的协议包销期。
然而，方元生一直等到8月底，都没见到尤劲进过一台DGT100的货。
另一方面，方元生又不得不遵照与劲享之间的独家协议，而断了京城普照为首的其它几家今年新开经销商的数码系列供应。
这么一来，协丰的阪泰事业部内地分部，将近两个月都未出过一台数码相机。
方元生尽管不相信尤劲能完成协议量，却还是希望数码板块能有实质增长，因而这样的行情发展，难免让他着急。
终于在8月的最后一天晚上，方元生在第一百货堵住尤劲，将他拖到一条与步行街相交的小路上、一家名为萃廷的本帮菜馆。
这家小餐厅，在周边商场的员工中很有名气，生意一好，菜单价便一路飙升到了和大饭店差不多的水平。
餐厅的硬件环境，却不怎么样。
啪得一声，尤劲用筷子扎开了那种塑封包裹的、看起来很不清洁的清洁餐具，而后一边用茶水浇洗着碗筷，一边望着心事重重的方元生问道：“元生哥特地来找我，是又想到什么坑我的点子了？”
方元生被问得白眼一翻，他顺手接过尤劲用完的茶壶也开始做清洁卫生工作，且没好气地反问道：“劲爷，尤总，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尤劲一拍脑袋，做出副“多谢提醒”的样子，随即转头招呼道：“老板娘，烟灰缸！”
方元生没耐性了：“你是不是把协议规定的提货任务忘了？！”
“开玩笑，这怎么忘得了。”尤劲一接过服务员手中的烟灰缸放在桌上，即点起了烟，“你去花一百万谈笔生意，然后忘给我看看。”
“你说没忘，可你倒是动啊。”
尤劲似是没听到这句催促，他看看餐厅账台的电子钟，毫无来由地感慨了一句：“今天，是暑假的最后一天了。”
“啊？”方元生当然莫名其妙。
“我还是小学生的时候，现在肯定在补暑期作业。”
“为什么？”
“因为完成得太早的话，说不定会被安排些额外的任务。”
“我是在问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我的意思是，到该完成的时候，我自会保质保量地完成。任务的考核，不都是以年度计的么？”
“两个月纹丝不动，你就不急？”
“我急得团团转的话，协丰会把保证金退给我？”
“这是你自己......”
“对，这是我自己背起的压力，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方元生被呛得一愣，想着再追问急不急的话，必然会被尤劲用“皇帝不急太监急”来打发，即转而嘲讽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什么......会好好研究阪泰的数码产品，研究出销售策略来么？”
“现在那个DGT100，不值得研究。”
“哦，原来是产品配不上你的水平......”方元生冷笑道，“看来，我该替阪泰公司，向劲爷说声对不起。”
“没关系。”
尤劲这副毫不在意的路数，把方元生彻底搞糊涂了：“你产品不研究，那份协议总研究过了吧？”
“怎么，你觉得以我的文化水平，会连协议内容都读不懂？”
方元生的白眼，几乎快翻不下来了：“既然读懂了，你就该知道一直没销量的话，会被扣除保证金吧？”
尤劲忽然扔下了筷子，似笑非笑地问道：“你自说自话地制定那黑心目标时，就真的认为我能不被扣保证金？”
这反问，令方元生脸一抽。
协议中的目标数，他自知是恶搞。要说恶搞的初衷，是他想让尤劲放弃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踏踏实实地发展市场。
直到现在，方元生依然觉得尤劲会签下那份协议，是昏了头。
问题是，如果尤劲当初拒绝了那份协议，方元生可以阐明初衷......偏偏尤劲都落笔签了，那以方元生的立场，就只能坚持协议的合理性。
尤劲盯了方元生半天，没听到回话，便叹了口气：“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方元生又不能说“签协议时我就没抱能完成的希望”，他只好打起了官腔：“我失望的，是你现在毫无干劲的样子。这句不好意思，应该对你自己说，你害得自己损失......”
“你脑子坏了吧？还是以为我脑子坏了？我要是害得自己损失了，还有空来跟你说不好意思？”尤劲端出了看傻瓜的表情，“我是说，你这克扣我保证金的念想，最终一定会失望。”
“你的意思，是你最后一定能完成提货任务？”方元生问话前，脸上有过刹那的惊讶，问完话时，已变为了不屑的表情。
尤劲指指面前的杯子：“我刚喝了一杯。”
“有的人喝得再少，也未必清醒。”
“你当我是在自证清醒？”尤劲一皱眉。
“难道不是？”
尤劲嗤了一声：“我是告诉你，我已经干了一杯，你的酒杯也该拿起来了！”
逼视着方元生饮完了杯中物，尤劲一边缓缓地为其再度满上，一边阴森森地浅笑道：“在你面前，我只装过糊涂，还没假装清醒过。”
尤劲此时的笑容当中，有戏谑、有嘲讽，含量最高的，却是自信，自信得方元生很是恍惚。
这一笑，也让方元生放弃了催促尤劲动起来的念头。
在他看来，尤劲会展现出这种自信，要么真有后招，要么是真的疯了。而无论是疯了还是有招，催促都是多余的。
9月，李凝思与小小早已进入高校，尤劲则进了驾校。
重来之前，尤劲已有了十几年的驾龄，2001年的驾考又着实不难，10月初，他即顺利拿到了驾照。
年初买房时，尤劲还在感叹钱真值钱，到想买车时便没了这种感觉。
2001年的车价，虽说不像90年代那样，普桑都要二十万，却终究还是比10年代贵个两成以上。
尤劲最大的不爽之处，是他那早已看惯了10年代车型的眼光，再看此时陈列店头的款式，几乎有在逛博物馆的感觉。
他是真不想买满大街出租车的同款——各代桑塔纳，是年奔驰宝马又都是昂贵的全进口车型。看来看去，最后把目标锁定为了奥迪A6。
当年款的奥迪A6，相对奔驰宝马，外型算是很接近“未来”款了。最大的区别，在于车尾，那时的A6，有个圆滚滚的屁股。
尤劲只记得，自己曾经觉得这种车尾很漂亮，可到了后来，他又认为这种圆滚滚的造型很丑。
如今，再回到“曾经”，他算是明白自己为何会一度欣赏这种造型了——比起当年大多车型的车尾，A6这个圆滚滚的屁股，已经足够漂亮了。
想要的配置，落地要五十多万，这让近来清空积蓄、仅靠三家店日常利润过活的尤劲，不得不把购车计划推到了次年。
而到了10月底，阪泰的第二款数码相机——DGT200，正式上市了。
DGT200，与DGT100的外型完全一样，差不多都是两盒烟叠在一起那样的厚度大小，光学变焦是三倍，搭载1.5英寸的液晶显示器。
唯一的进化点，即是有效像素提升到了200万。
这前后几个月，大多品牌都推出了200万级的同类产品，其市场反响，与业内人士的判断基本一致——仍然无法撬动胶片相机的地位。
不过，这在大多人看来不痛不痒的小小进化，已是尤劲等待多时的爆发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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