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一十五章 大宋最后一批遗老


        曾布几乎一个晚上没有睡觉,以往他虽然觉得钟粟的做法有些违背祖制,但实实在在的效果让他无话可说。 当现在他发现,自己现在所处的境地显然有些荒唐,一面是一帮朝中老臣,他们反对大宋目前的对外战争,理由似乎也很充足。 如果按照大宋以往的惯例,他们的做法显然没有错。 大宋可是早早就确定了“崇文抑武”的思路,武将从来都是活在文臣的阴影里。 可现在的情势却出现了太多的不同,他堂堂一个第一权相,却在为前方征战的种师道疯狂地筹集粮草,这到底有没有问题? 以往大宋的文臣地位高于武将,感觉的确很爽的,但平心而论,大宋真的没有打过几场像样的战争。 现在大宋的做法变了,武将的地位大大提高了,虽然文臣们觉得不爽,但对外战争却是不断地取得胜利。 如果只是打胜仗,说是穷兵黩武也没错,可偏偏大宋的人口也在迅速地增长,大宋的赋税收入也水涨船高,这些在以往可是非常艰难的事情。 自从钟粟这样妖孽出现在了大宋朝廷,大宋的一切都在悄无声地地变化着。 曾布当然希望大宋走向富强,看这种走向富强的方式让他觉得有些不太容易接受。 相对于他而言,今天晚上齐聚府上的这些人言辞就更加激烈了,在后来的讨论中,有的人甚至认为,宁可让大宋年年向契丹纳币银,也不能让祖制有所改变。 这个说法有些偏激,但恰恰代表了一部分人的观点,他们不愿意朝堂上说,不代表没有想法,只是觉得说了也白说。 可话说回来,他们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是真的在为大宋的千秋大计考虑吗? 以往曾布并没有考虑过这些,但大宋的不断变化,让他不由得开始深思熟虑。 说来说去,现在已经不是他站在哪一方的问题了,而是他要对大宋的前途有一个清醒的认识。 作为大宋宰相,如果说没有任何自私的想法,显然是是不可能的,但长期以来的礼教,让他明白,有些终极问题不能马虎对待。 以往他也想过这些,但却没有任何结果,今天晚上,大宋几乎所有的“祖制”派大臣都来了。 说得好听一些,他们是为大宋的未来着想,但如果要上纲上线的话,明显就是搞党朋,拉山头,发展团团伙伙,这是朝廷极为忌惮的事情。 不得不说,这些问题范仲淹没有遇到,王安石也没有遇到,韩琦夏悚文彦博都没有遇到,可现在偏偏撞到了曾布的手里,如果他能够想明白,只能说是咄咄怪事。 而章惇这些人就不一样了,他们相对来说更加纯粹一些,他们的身后也没有那么多心思太多的小弟,自然不会有他现在的心里负担。 尤其是章楶,他其实也曾经有过一些犹疑。 因为他发现了一个铁一般的事实,那就是种师道取得的战绩比他当时打西夏时的战绩耀眼得多。 这显然不是一个多么让人舒服的事情,难道自己的能力比种师道差了很多? 不过,这件事情在种师道在打败西夏后回汴京后,他想清楚了。 本来在他看来,载誉归来的种师道应该非常神气才对,可没想到种师道很是低调,就算在大庆殿中面见陛下,居然没有一丝大军主将的做派。 一开始章楶举得种师道或许只是不敢过于张扬,但时候跟他说了几句话。 其实章楶就是想听听种师道说说对打西夏的看法,因为他曾经也主持过西夏战事,两人交流一番也是很正常的。 只是让章楶没想到的是,种师道在说到功劳的问题是,居然说西夏战事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全都是仰仗钟粟在幕后的运作。 一开始章楶觉得或许是种师道可以谦虚,但后来种师道却说到了一件事情。 因为在种师道全面进攻西夏之时,他已经发现,《汴京头条》这份准邸报居然在宋夏边境流传甚广,那里的部分党项人都表现出来了对大宋子民生活的渴望。 这可是一个重大的发现,如此以来,西夏在发布的全国动员令,然后大量征兵的时候,西夏人居然在国破家亡之际,也没有表现出应该有的踊跃态势。 当然,这也可以理解为党项人贪生怕死。 不过,种师道还说到一点,那就是边军都没有见过钟粟,却在使用钟粟研发的武器训练时表现得非常虔诚。 因为军事们认定,钟粟捣鼓出这些新式武器,就是为了尽可能让大宋的军士活着。 如此一来,大宋军士反而在作战时更加奋不顾身,章楶听了这些,只能无话可说。 当然,种师道对章楶还是保留了一些。 他从来不觉得“将者杀人王者诛心”这句话有什么问题,但他猛然发现,钟粟居然是诛心一脉,而且他又是忠心于当今陛下的诛心。 这就有点了不起了,大宋不缺乏能人,但是却缺乏有能有忠心同时还心存大义的人,而钟粟似乎做到了这一点。 虽说他现在赚得盆满钵满,但他却拿出大笔的钱来用于办书院。 办书院这种事情,说得高大上一些,那是为国育才,但其实就是烧钱。 毕竟首先需要花钱搞建设,然后先生要吃饭,还需要工钱,学生未必都是家里有矿的,有些甚至连孝敬一下先生的资本都没有。 但这些钟粟都不在意,只要能够通过入学考试,那便意味着具有一定才能,就值得书院投资。 而且,在学成之后,这些学生还能够得到书院的多方照顾。 文学院毕业的,钟粟会推举他们去参军科考,就算考失败了,还推举他们去各地为大宋服务,同时也为自己谋得一个生计。 工商管理学院的学生,还能够获得钟粟的贷款,然后拿着这些钱去创业。 现在的河西之地甚至西域,的确活跃着不少汴京大学的学生,主要就是出自工商管理学院。 事到如今,其实大宋更多的大臣,已经习惯了大宋的做法,打仗的事情,就是武将的,文臣们就别瞎操心了,意味陛下赵佶都不会随意掣肘,其他大臣和何必指手画脚? 现在曾布代表的,其实已经是大宋最后的一批遗老,他们的不解最终只会带进棺材板里面,他们的遗憾不会得到弥补,因为他们已经错失了新大宋列车的最后一节车厢,所以只能拖拽着边走便喘息,直到有一天终于不堪压力,然后被无情地摔进历史的深谷中。 几天之后,曾布显然做了一个第一权相该做的决定,等到打败了契丹,他便准备告老还乡。 倒不是说他觉得对不起大宋,也不是说他对大宋有所不满,而是他觉得,大宋没有了他,一切还是会按照既定的路线继续前行。 此时的他,想起了在嘉佑二年,他和自己的兄弟曾巩一起登临进士科,从此之后开始进入仕途,一时之间也算风光无比。 此后,他又受到王安石赏识举荐,受到宋神宗召见,因为其政策理念与宋神宗相似而受到神宗的赏识。 从内心深处来讲,曾布不是一个坚定的改革派,因为他在支持改革派的同时,也看到了新政中的不少问题。 王安石开始实行新政之后,曾布成为王安石新政的有利维护者。 他虽然不完全同意新政的做法,但他也知道,大宋现在面临的问题很是严峻,或许,沉疴需用猛药。 他不仅贯彻落实王安石的改革措施,实行青苗、助役、保甲、农田水利等新法,而且在新法遭受到顽固守旧大臣的抨击的时候,也多次出面代替王安石与这些人争斗,巩固新法地位。 可是后来,他却成了所谓新法的背叛者。 曾布被说叛离新法,是在熙宁七年天下大旱之时,上书宋神宗批判吕嘉问在执行市易法时用重税来剥削人民。 这个建议并没有错,因为当时吕嘉问严格控制市场价格,将民间商业的流通死死的压制住,一旦有人违法便处以重罚。 对市场的严格把控,并不利于商品经济的发展,也并不是市易法的初衷。 所以曾布上书批判,并没有错误,也不算是违背新法。 后来宋哲宗亲政的时候,他坚决以章惇为首,作为新法实行的新一任领导人。 章惇后来作为王安石的继承者,在新法施政方面,改正了王安石的某些错误,使得新法的有益之处越发明显,受到后人的赞扬。 如果曾布是新法的反叛者的话,他这个时候就不会推举章惇出来主持新政,而是在站在顽固派一方,反对新政的重新实行才是。 所以,曾布显然不是新法的背叛者,只是在新法出现某些错误的时候加以指正,却被当时人盖棺定论,打上了反叛者的标签。 有时候,做一个清醒的人的确很难。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曾布和苏东坡又有着一下相似之处。 苏东坡在历史上是被归于守旧派,也就是司马光一方的,但事实上,他又和万安石有着很深的个人私交。 从后来的一些想法来看,苏东坡虽然支持守旧派,但也对守旧派的很多观点提出了批评意见,甚至赞同新法的部分政策。 如此依赖,曾布和苏东坡都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某党某派,他们其实更加纯粹。 可惜,封建王朝容不得这样不够坚决的朋党人员,所以他们面临着两面受气的局面。 两人其实还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他们都得罪了人,不同的是,苏东坡得罪的是一帮小人,曾布得罪的是奸相蔡京。 可惜的是,他们都老了,不然还可以在新的大宋继续发挥更大的光和热。     《大宋教书匠》无错章节将持续在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六六闪读!喜欢大宋教书匠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大宋教书匠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