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您见到了谁

    静嫔心中了然。
    明湛有一根刺,就是九五之尊。
    少年有很多的兄弟姐妹,他们都是龙子龙女都是九五之尊的孩子,可是,天下只有一个,龙椅只有一个——得宠与失宠不是一个孩子的成败,而是一段人生的成败。
    可是明湛,单纯的多。
    “您是说……”小殿下想了想又不自信的摇摇头,颓然道,“父皇不喜欢儿臣。”是的——曾经元妃宠冠六宫时他也曾日日面晤天子,后来因为凤明邪和陆以蘅的一趟泗水行,元妃莫名暴毙,天子从此不闻不问。
    一切都改变了。
    现在九五之尊的眼里或许根本没有明湛的存在。
    少年皇子想起明玥公主产子的那天,他站在大殿中也曾充满了期待,可是自己的父皇却连一个眼神也未曾给予。
    静嫔摸了摸他的脑袋:“你的父皇不是不喜欢你,”她的话就像是有着魔力的诱导,而是因为某些人才刻意疏远你,你明明可以为自己挑选一条更好的路,静嫔见明湛望来的神色里亮晶晶的似有所领悟,女人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湛儿不是一心想要博回天子的好感吗,本宫可以帮你。”
    明湛一愣。
    静嫔拍拍手,外头的丫鬟心领神会端来热茶香茗糕点的食盒,女人将东西递到明湛手中:“去御书房瞧瞧你的父皇,他这几天没有上朝,胡太医说身子好了些许便允着在书房批阅折子,这会儿,怕是正饿着。”
    明湛掂量着手中沉甸甸的食盒:“静嫔娘娘,您、您不去吗?”李太后在的时候,都是那老人家吩咐着由静嫔日日看着天子吃药休憩,太后薨逝,静嫔更不敢怠慢,至于明湛,几乎没有接近天子的机会。
    静嫔眨眨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就像你我之间的小秘密,她在为这对父子制造相处的机会。
    明湛似明白了女人的用心良苦,难得对她展露一丝感激的笑意。
    静嫔抖落肩头渐渐凋敝的落梅,温宁的笑容在明湛转过殿门后也消失无踪,神色紧敛地将方才从地上捡起的小胭脂拿捏把玩,这才能发觉,一旁的梅树后正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像是窥伺已久。
    “陆以蘅不显山不露水的,可比想象的难对付多了。”女人轻道,自然是说给那黑影探子听的,魏国公府这段时间并没有什么大动静,原本静嫔还以为这小爆脾气的姑娘会因为天子定那“莫须有”的罪名闯到金殿和九五之尊理论呢,可偏偏——这一次,她什么也没有做。
    一点儿也不像征西小将军。
    明湛今日窃取胭脂想来也是和那姑娘脱不了干系,倒不知陆以蘅的心里又在猜忌揣测什么。
    “失去母亲宠爱和父亲信任的孩子,总是容易任人摆布。”尤其是明湛这般争强好胜对自己的父亲抱着无以复加的渴求和期望的孩子,在静嫔看来,陆以蘅接近明湛不过也只是想要利用这个孩子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可谁不是在博弈权衡,她未必会输。
    女人拨弄着自己小指上的玳瑁,月色下珠光灼耀,她眉眼掠过那黑影:“是时候劝劝咱们主子,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要么不做,动了手,就要斩尽杀绝。
    盛京城里既然上了一台好戏,不如就将这炉子烧的更滚烫些,杨素嫦的入宫和太子的牵就似乎叫静嫔也意识到了平静无波下的暗潮汹涌。
    那黑影听闻,一闪即逝。
    这厢明湛踏着月色已随宫娥来到御书房外,汪得福老太监正候在外头,瞧见小殿下孤身前来倒是诧异,探头探脑愣是没见静嫔娘娘,转念一想,哟,那女人今儿个是特地让父子“团聚”的,这不,点头哈腰的就将人给送了进去。
    明湛从未进过御书房,他年小大多的时候在皇家书院和寝殿来回,再不然就是跑去西校场找陆以蘅学弓箭骑射,进殿前小皇子还特地小心翼翼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着穿戴,面晤天子,自然不能不修边幅。
    小小金靴落地,殿内燃着炭炉暖烘烘的仿若与世隔绝,他不敢出声,因为看到那疲累憔悴的父皇正聚精会神在龙案后批阅折子,炉里袅袅燃着龙涎香,叫人有些恍惚混沌。
    明湛张了张口,突然不敢破坏这安神静谧的氛围,孩童就这么提着重重的食盒一声不吭的站在殿门旁,可一双大眼睛却曾离了九五之尊,他很久很久没有和自己的父亲说话了,后宫兄弟姐妹这般多平日里皆无缘相见,他知道,哪怕是太子哥哥想要见陛下也要命人先行通传得到许可,似乎连和父亲吃一顿饭说说体己话都成了皇家的奢侈。
    不知是否是折子上呈的奏报令人心烦意乱,九五之尊喟叹着伸手揉捻额际。
    “父皇?”明湛看到男人的焦虑,忍不住出声想要询问。
    天子这才惊觉堂下有人,他眉眼突抬好似不敢置信,眼底赫然流露出的一种惊讶和防备的神色叫明湛心头一紧,那眼神陌生的不似是看到自己的孩子,倒像是徒然见到了不可名状的梦魇。
    明湛吓了一跳,他以为是自己冒犯了天子,连忙跪地磕头:“湛儿,给父皇请安。”他声音不亮,怯怯地。
    九五之尊缓缓站起身似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眼神一瞬从惊惧变成了阴戾,突地抽出龙案底下搁置的宝剑,三尺青锋凛光一寒直挺挺朝着明湛刺来,小皇子甚没有预料“哐当”打翻了食盒,连忙颤着身朝一边闪躲,身子是挪开了可臂弯没有躲掉。
    嗤,血痕立现。
    “父皇!”明湛惊惧交加大喝,血渍溅在天子的手指上,冰冷冰冷,男人的神志似被这一声大喝和腥味惊醒,充满血丝眼神中的阴寒转瞬即逝。
    哐当,青峰宝剑掉落在地,他整个人踉跄着险些跌倒,这一瞬才从瞳底慢慢倒影出明湛苍白的脸庞,那是自己的孩子。
    “湛、湛儿……”他虚弱一唤,整个人就像是蹒跚的耄耋老翁般倾颓倒下,明湛见状连滚带爬从地上跳起来,顾不得自己受伤的手臂连忙搀住了天子。
    “陛下——陛下——”外头的汪公公听到了声响不敢直接闯进殿来,而是不安的在门口询问。
    “……无事。”九五之尊憋着气轻喝,任由明湛拖拽着自己踉跄坐回龙椅上。
    “父皇您方才是怎么了?”那神色就仿佛心神被什么东西蛊惑控制,那不是他的父亲,明湛很清楚,“儿臣、儿臣这就宣太医!”他见到天子脸色惨白,龙袍后渗出湿透的冷汗连指尖都在不断打颤,胡太医不是说陛下的病情正在好转吗,可压根——压根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不准宣太医!”天子气喘吁吁一把掐住了明湛的手腕,好像方才那紧绷的情绪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现在只能缓缓倚靠着龙椅来支撑半身,“父皇没事……”他不断喃喃平复心绪。
    可明湛看的出来,方才那一瞬,父亲看到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人,所以才会拔剑而起。
    就好像,男人的病情总表面上看似好转却早已根深蒂固的埋在骨中,他开始有魇症幻觉了。
    九五之尊岂会不知,可他的用意显然是不希望自己的病态被任何人察觉,甚至连太医也不允。
    男人微微垂眼看到了明湛臂弯的血痕:“你这伤……”他轻轻撩开孩子的衣袖,好在不深,细细长长的一条,他脸上有着难见的愧疚。
    “湛儿不痛,”明湛摇头像个小男子汉一样拍着胸口,“只是湛儿不小心在练剑的时候划伤的。”
    对答如流。
    瞧瞧,父皇不希望别人知道,他连托词都想好了。
    天子有些诧异,这个孩子向来坚强倔强又喜文好武,近来偶尔听几个大学士说起也是夸赞不绝,他瞧着明湛眉宇间已经开始显露的清明喝英武,突觉自己实在是亏待了他,九五之尊叹了口气从一旁的案格中取出膏药轻轻替他擦拭。
    这番无声胜有声的细微关切让明湛的心头趟过热流,他已经太久没有和自己的父亲如此亲密相处,九五之尊算不算是个好父亲?算不得,膝下子女众多根本无心顾及每一个孩子,有时候明湛都怀疑自己的名字早已被他遗忘,任何一个皇子得到他的青睐都受宠若惊。
    明湛不想破坏,他贪求这一刻父子之间的温情,只是看到天子额头不断渗出的细密汗珠,自己的父亲在隐忍,孩子欲言又止:“顾先生知道父皇的近况吗……”
    天子的手顿了顿。
    “您不该瞒着顾先生。”明湛怯生生道,太医说着天子只是因为近来发生的事大受打击,小病缠身又国事繁忙,似乎是每个当皇帝的人都会犯的病,他们没有人提及,魇症。
    可是,明湛亲眼见到了。
    “您见到了……谁?”
    他说的是那个九五之尊双眼血红恨不能一剑刺杀的人,究竟,是谁。喜欢贵女楹门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贵女楹门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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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