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进偷偷的吞咽着嗓子里的唾沫,脊背有些发凉,他能感觉到殿内的几道目光正灼灼直射在自己身上,来自晋王和九五之尊,他这会半点不敢动弹,或者说压根想不明白,一个已经认罪的陆仲嗣为何会劳动凤小王爷亲自在御书房当着九龙至尊的面,来提审。
是啊,这可不是单纯的问话,而是提审。
凤明邪不动声色根本是早已明察暗访,言辞有的放矢叫人应接不暇。
从皇亲国戚到都察院,从地痞流氓到盛京商行,什么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何进感觉到男人若有似无的触碰顺着脊椎来到后颈,那小王爷缓缓在面前蹲了下来,指尖扣住了自己的下颌强迫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就落在何进的眼底,流风满目、春风鉴月,也不知是不是殿外大雪茫茫的折光太过于强烈,何进竟有那么一瞬恍然失神。
“看来,在接近陆仲嗣将其拉拢牵扯入商行之前,你们可早就打算好了。”凤明邪的嗓音犹如沉云。
何进眼角一紧:“王爷、王爷说笑了。”
“你的三伯何链来盛京城几个月不正想着如何进入行会掺一脚,你拉拢陆仲嗣参与商行事务,帮了不少忙所得的银子恰好成了他无法说出口的疑点,”陆仲嗣是个在朝官吏,升任小侍郎后有品有级自然不敢肆意宣扬,“而眉佳的小情人在延华宫大宴那日约了她在御花园中幽会却见色起意玷污了眉佳,这件事恰好被喝醉了酒的陆仲嗣撞破,他神志不清可还知道侍卫宫女私通是犯了宫闱大忌,眉佳许是哭喊求饶不愿将丑事揭发,殷茂见此事隐瞒不了,别说乌纱帽就是脑袋怕也不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了眉佳嫁祸陆仲嗣。”
何进的手指紧紧抠着地面,眼睛里有光一闪一闪却不知所措:“如果、如果陆仲嗣被陷害,他、他为何不喊冤,不将那天晚上的见闻都和盘托出……”
“从陆仲嗣在都察院的呕吐物中,胡良泰发现了乌羽草皮,那是一种会导致人幻听幻觉的毒物,太医院中并没有收藏,显然是有人从宫外所得在都察院中给他服下,为何陆仲嗣短短几天就将所有的罪状供认不讳,”凤明邪挑眉,“查一查都察院的探监记录就能一清二楚。”
何进的后槽牙忍不住想要咬合却发现下颌因为男人的手指根本动弹不得,他力道不大却恰到好处的掐着自己颊侧,些许发怵,那双眼睛明明看起来温柔多情却比如今外头的灼灼日光还要叫人难以直视。
不开口,便是死不承认。
“殷茂本家乃盛京城的官宦世家,收了什么好处与你同流合污本王没兴趣,半个月前何链突然入了商会风生水起,”时间刚刚好,凤明邪低声清亮,好似御书房中唯他一人言辞皎皎,“当初眉佳尸首乃是大理寺的小仵作所验,可敢让胡良泰开棺再验一回。”
究竟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
在这案子里,你们皆是知情者,唯独陆仲嗣被蒙在鼓里。
何进的脸色已经恍然肃变,眼神带着闪烁,目光似想要越过凤小王爷却发觉浑身上下挨着的视线如坠千金。
“何进!”凤明邪抓着这恍神一瞬突然大喝,松开他的手扬袖飞金,“这里可是御书房,你胆敢有半句不实,便是欺君。”
何进浑身一软,威逼利诱的恰到好处,他整个身体都微不可见的抽*搐起来,有什么话语哽在喉头想要一吐为快又碍于这殿内窒息的气氛不得张口,因为他深知,后果严重。
“本王记得你刚入英武殿时还曾收到不少大学士的赞扬,夸你一手行书写的极是精妙,字写的漂亮不难,难的是惟妙惟肖,眉佳在私塾读过几个月的书,虽会写字却歪歪扭扭不成体统,要将这般字迹模仿,也真是为难你了。”凤明邪不给他一点儿逃避和退缩的机会,他口吻几分随意讪弄却根本是在咄咄逼人,手中不知何时已抓了一叠皱巴巴的纸张“哗啦”,洋洋洒洒零落飞舞,可不正是从何进房中搜出来的仿字。
咱们这何小大人本事大着,连历朝名家都能模仿,更别提一个小小的宫娥。
凤明邪直指,何进冒名写下眉佳遗书,用以诬陷。
何进倒抽口气,白纸黑字如同盛京城的大雪从头顶纷扬落下,他的呼吸都似有着辗转凝滞,终是伏倒在地无言以对。
“当初发现眉佳尸体的是谁?”
“身为英武殿侍郎两个月来八次出入雍禾府,你在替谁鸿雁传书?”
何进的耳朵里充斥的是男人居高临下的清凛问话,每一句正中要害不容反驳,他袖中的指甲掐紧了皮肉,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
啪嗒、啪嗒,滚落在地。
“是……是殷茂让我把眉佳唤去,她被玷污时不巧叫陆仲嗣撞见,陆仲嗣想要告知延华宫的主子为眉佳讨回公道,眉佳因心怀羞耻跪地求饶,殷茂一怒之下才错手掐死了眉佳陷害陆仲嗣,他、他本来就醉的不省人事……”只要稍加诱导,陆仲嗣记得哭哭啼啼的眉佳、惊慌失措的何进,到底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还不是由着都察院的人审问,再加上一点乌羽草,告诉他,那个晚上行凶的是借酒玷污眉佳的陆仲嗣,他神志不清,断断续续也会信以为真,牢狱之中多得是严刑逼供、恶意诱供的案例,“为了洗脱嫌疑下官就摹了眉佳的字迹写下遗书,好、好借机构陷陆仲嗣。”
此话一出,殿内上下皆是鸦雀无声,九五之尊脸色阴郁沉沉,指尖缓缓抚上茶盏。
“那你与眉佳,又是何等关系?”凤明邪看到天子不敢置信的神色和晋王同样深锁的眉头,他的话可还没问完。
“她与我是老家旧识,她本是伯邑人……入宫时许多东西还是下官,替她置办的。”何进抬手抹了脸上的汗珠子,不知该不该答间只能顺着凤明邪的话。
小王爷的脚步停顿了,他昂起头,目光了然落在九五之尊的御座上,话却是对地上的何进所言:“这么说,是你与殷茂合谋害了眉佳故意陷害陆仲嗣,怕是一条命不够偿还栽赃了不少罪状?”他这句话问的很是缓慢,就似是在给何进思虑的时间。
何进的气息一滞,颤颤巍巍的唇动了动。
“何进!”见那小大人还不敢言实话,明狰勃然怒喝道,“你欺上瞒下构陷同僚、制造伪证,将都察院和大理寺耍的团团转,罪孽深重,按律当诛!”一个小小的侍郎,因为一己之私,与一个侍从就能在后宫设下这么场乌烟瘴气的圈套,导致了数多惨案发生,且不管陆仲嗣是否有罪,这何进就已是罪不容诛!
晋王发怒情有可原,陆仲嗣案发时天子秋猎还未回城,结果因为牵连广泛耽搁到现在还未解决只是因为何进和殷茂混淆视听制造伪证,岂不是在天子面前让自己这个当儿子的丢大了脸?!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明狰恨不能在这御书房中就抽刀将他给活剐了。
何进被晋王的怒气吓到,他整个人蜷缩在地连呼吸都在颤抖:“是……是下官与殷茂所为,与旁人无关,下官、下官罪该万死。”
咚,他的脑袋死死磕在地上一动不动,心灰意冷。
凤明邪懒洋洋的瞥了眼何进,九五之尊得知了来龙去脉并没有意料中的愤怒,反而不动声色的朝着殿外摆摆手,外头两名侍卫心领神会进来就将瘫软的何进给拖了出去。
天子一言不发,就是旨意。
汪公公站在殿门口大气儿也不敢喘。
凤小王爷打了个哈欠,悠悠然抚额,好似这不过两盏茶的时间都足以令他困乏疲累正想倒头再好好睡上一觉,他朝着天子颔首连退安的话也省了。
明狰忙拱手跪叩:“儿臣这便将陆仲嗣提去大理寺,重新彻查,若是清白定还他公道。”
原来的物证人证在凤小王爷面前都翻了身反了水,口供自然也当不得真,都察院中严刑拷打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本以为姓陆的赌徒交代一二这案子就能迅速了解,谁知道,那魏国公府会是这般不依不挠的一群人。
汪得福瞧着明狰与凤明邪一同出了殿门,他这才战战兢兢的进御书房将长榻上的狐裘收好,忍不住又回头去看一眼那五彩雀羽的背影,斑斑点点的与已经消融的雪色汇成一团斑斓。
汪公公不禁纳闷:“小王爷大费周章的,就为了一个陆仲嗣?”呸呸呸,汪得福心里掌嘴,是为了那个还在床榻上伤心欲绝的陆以蘅。
“岂止,”天子很明白,别看那混小子在御书房特立独行好似在还公道,实际上,呵,实际上可不就是在警告他这个九五至尊和晋王呢,一惊一乍,一怒一喝,“去,把百起司的人都从凤阳召回。”有些人你不能逼得太紧,是时候要给一颗糖,他才会慢慢将手里的牌放给你。
汪得福忙点头称是。喜欢贵女楹门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贵女楹门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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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