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朝中多闻言

    “未时末刻,我们并没有听到炮火声,想来,陆副将也可能着了道。”苏小将军神色凝滞,当时千钧一发,大营主力兵分被阻隔无法互相救援,军中有人暗通贼人防不胜防,他们心知不可贸然只得退身下来将剩下的兵卒安置在乐逾境内,只身前来寻求知府卓大人的援兵。
    周叶忙不迭点头将这几日来的遭遇和盘托出,分兵、遇袭、入城,一半的兄弟死不瞑目,为了送周叶逃出生天,几十人绑着黑火药与贼人同归于尽,周叶现在说来齿根还不住的打颤。
    邱廉向来是个看起来老成稳重的人,也不由狠狠握拳砸在了桌案,茶盏晃出水渍,晶莹剔透。
    “那——朝廷可有回复?”周叶心急如焚。
    邱廉摇摇头,虽然前几日就已经将庭寄送出,可盛京城究竟给什么样的答复,他们并不能揣测。
    “这——这陆副将他们还被围困在城寨之中,能等的了几日?!”周叶满心焦灼,他们几十人杀出条血路唯恐会激怒了贼人,若是赶尽杀绝,那山上千余人绝没有生路,更别说还有那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两省官员,根本就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难道、难道莫何顺宁的兵,一个子儿也动不了吗?!”
    苏一粥的拳头捏的咔咔直响:“我们虽受皇命剿匪,可不能接管地方军队和兵营,两省也绝不会听我们的话,哪怕是乐逾府,在没有接到圣旨之前只能按兵不动。”
    周叶的指尖死死捏着被褥,这是——要将他们逼入绝境啊。
    等待的每一刻钟都如同煎熬。
    八百里加急,数日便可经由十二驿站飞送往帝都。
    盛京城中依旧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百姓们津津乐道着前段时日颁布的新政,深宫内苑之中多了两分闲情静谧,只是六部议事处,比往日更加的热闹聒噪了。
    乍一看,那本独当一面的任安任宰辅并不在阁中,倒是多了不少的大学士,虽瞧着忙中有序可每个人都面有焦色,神情之中皆是揣摩。
    “叮”,周寄铭大学士的指尖轻轻敲打了下案几前的茶盏,所有人手中正在翻阅批就折子的动作就停了片刻。
    “兵部的急件,该回折了吧。”他是在问堂内这跟无头苍蝇一样在不忙装忙的十几二十人,一个个埋着脑袋两耳不闻窗外事。
    “晋王殿下说了,该帮的绝不推诿,毕竟剿匪是灭朝廷之忧,苏小将军等人都是给朝廷办事的。”柳大人轻咳了声第一个回话,义正辞严、堂堂正正,他将手里的折子往桌案上搁置。
    周大学士眯了眯眼瞥着柳浩,户部尚书大人正巧告病在家,所以户部的事就交托给了这位柳侍郎,只是那双吊梢眉眼怎么看都有些奸诈小人的样子,周学士平生就不爱这种贼眉鼠眼的家伙,一看世故圆滑,张开嘴就是天马行空。
    “乐逾传来的八百里庭寄,苏小将军上禀天听,莫何顺宁府衙有人勾结贼寇故而请求邻省出兵相援。”
    柳大人摸着下颌思来想去:“乐逾的兵营大半年前不是归了允南道吗?”他目光落向一旁,“朱大人,这事儿您清楚。”朱大人,正是兵部侍郎。
    那人突然被点到了名,忙不迭起身:“正是,大半年前兵部对西南营进行了调整划分,乐逾的悍营已归并至允南道,屯兵六里云,远着呢。”乐逾府中并没有实权实兵,就是想支援也得去允南道借兵,那得花不少的时间,更何况,从盛京到地方你还得一级级的通知下去。
    “瞧瞧,哪来得及。”柳大人言表无奈,可心底里压根就没着上急。
    周学士给堵了一嘴竟无言以对,一旁正品着茶盏的孙延平大人就明白了,兵部的急件到了也有数日,可所有人没个能做主的,等了又等岂不是在拖延时间故意晾着那在乐逾等消息的苏一粥,这柳大人是晋王一手提拔起来的,自然跟明狰一个鼻孔出气,私底下在给剿匪大军出难题呢。
    孙延平眼珠子转转:“要不,赶紧着将急件送去玉璋山?”孙大人不想惹是生非,可也不想将来被人扣个大帽子,他擅做和事佬,两边都想挑着不得罪的话,一头是任安,一头是晋王,啧啧,水生火热。
    柳浩敲了敲桌子:“我的孙老大人呀,这点儿小事都要将折子送去玉璋山交给任宰辅过目询问,岂非坏了天子狩猎的雅兴?”他还哀叹了声洋洋轻笑。
    孙延平眉一挑,大半个月前听闻了午凉的周将军将红夷大炮改道相助剿匪一事后,捷报频频传来言辞凿凿说是即将马到功成,九五之尊自然乐得高兴,这朝廷后宫的左右耳边风一吹就没边了,得——既然剿匪得胜指日可待那么秋猎一事无需耽搁,恰好,秋高气爽心情佳,天子大手一挥,朝中武将连同任宰辅全都陪那真龙进玉璋山“逍遥逍遥”,至于盛京城中的事,就交给晋王和六部以及诸位大学士一并代天管理。
    这是个很奇妙的机遇。
    一来,天下大权掌控在这内阁众人与晋王手上;二来,天子和宰辅也许正等着看六部治下是否有临危不乱、镇定自若的能力;三来,晋王能否果决妥当,堪受大任——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算盘。
    禁城之中的皇亲国戚都随着一并去了玉璋山护驾狩猎,静待天子盛行而归,剿匪大获成功——
    谁知,会突然传来急件。
    这一场天子秋猎,似乎也成为了阴谋诡计的一部分。
    如今,莫何顺宁两省情况的真假是非,他们只能从所谓的“庭寄”上获取,所有人都被突然蒙在了鼓里,对前方剿匪的战况一无所知。
    孙延平虽不是什么出头鸟,可这种茫然叫他生出不少的危机感,若是任宰辅在,绝不可能发生,但如今——他抬眼瞧着满屋子这约莫二十人,各怀鬼胎。
    “秦大人,您是天子的肱骨之臣,也曾是任宰辅的门生,晋王一手提拔的栋梁之才,您的意思呢?”孙大人学乖了,索性将问题丢给秦徵。
    秦徵是将来注定入住内阁的大学士,这个关头自然也有着决定权,只是几天吵吵嚷嚷下来没个定夺,总不能一拖再拖将剿匪的小将士们丢去了天边吧。
    “若真如庭寄中所言,最快是就地取兵,”秦徵挺直了腰脊,眉宇之中可见的担忧转瞬即逝,他实话实说,“本官记得莫何的旱营在怀容还有数千精兵。”
    “实数一万一千两百三十八人,养兵千日是用于边防征用,不可随意出借。”兵部侍郎朱大人跟上一句。
    “剿匪可不是无底洞,他们要什么,咱们就得给什么?当初苏一粥下过军令状,八千人足以,若是剿个小小的山贼还要朝廷惯着他们数以千计、劳民伤财,那要他苏一粥做什么。”柳浩的话并不是无理取闹,兵马,给过了,大炮,给过了,结果却要朝廷里再来擦屁*股,哪有这等道理,分明是苏一粥和陆以蘅指挥不力,兵戎相交却制敌不能!“再说了,诸位大人就能肯定,他苏一粥是行得正、站得直的人吗?”柳浩话锋一转突然丢出这么个问题,令在座众人面面相觑。
    “本官这里可还有数十道匿名折子,都是递呈上来弹劾苏小将军的,那小子年幼流落莫何本就与两省的衙门有过节敌意,如今将几千人白白送给了贼寇,难道——你们就没有怀疑过是苏一粥刻意诬陷顺宁莫何吗。”柳浩在桌案上翻翻找找摸出了十几本褐色折子塞到了周寄铭的怀中,好似这才是他一直拖延增兵援兵的缘由——
    若是再给那姓苏的派几千人去,你们谁敢拍着胸脯顶着脑袋保证一句,预祝大捷?!
    议政堂内顿鸦雀无声,心思千回百转。
    这匪贼还没剿干净已经开始互相诋毁弹劾起来了吗。
    “还别说,程有则大人给本官提过醒,那姓苏的小小年纪就是个杀人犯,他的话,怎么能随便信。”
    柳大人如今一字一句都针对的即有出处,叫人反驳也难。
    周寄铭翻了翻怀里的折子,不置可否:“陈年旧事有何可提,”苏一粥杀的那个人就是个贼寇,死有余辜罢了,“苏小将军立过军令状,剿匪不力对他可没什么好处,”大学士嗤笑了声,“明摆着莫和顺宁的府衙出了纰漏,官贼勾结构陷了苏一粥和邱廉他们,怎么,柳大人连这点判断能力都没有了?!”
    柳浩不着急,反而耸了耸肩:“啧,周大学士的意思是,这错还在朝廷了,您在暗指吏部派去台阁生风的封疆大吏都是朝廷的蛀虫不成?!”他话是对着周寄铭说的,可手指一点就点到了吏部尚书孙延平的脸上。
    瞧啊孙大人,这周学士在啪*啪的打您脸呢,说你们吏部挑选出来的贤能只会与贼人勾结污蔑朝廷剿匪大将军呢。
    孙延平脸色一变,周寄铭牙根一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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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