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的闻喜宴,并不就像平时的宴会只是吃吃喝喝、看看节目这么简单。朝廷赐予的闻喜宴其仪式也是相当的繁复而又隆重。
“游街”队伍进了琼林苑,所有参宴人员到齐之后,便开始正式赐宴。
首先是进行“进门仪式”,刚入门便要奏唱“正安之乐”,等所有人员进入之后,声乐即止;
接着,所有宴官按官阶次序就坐,开始进行“行酒仪式”。在这一仪式当中,喝酒进食便要开始奏乐,饮食结束声乐便停止。如此要行酒循环共五次,而且每一次的配乐都有其特定的乐章。
其中“正安”之乐为太祖建隆元年所定的“乐章十二安”之一,是宋代礼仪中的基本乐章,有所谓的“王公出入为《正安》”之说。
在闻喜宴上,除了有皇帝赏赐的酒肉瓜果之类的食物以外,还有两项最重要的恩赐,也是让新科进士感无比荣耀的事情。那就是:赐御制诗和赐花,也是登科进士的五荣之一。
可以这么认为,宋代闻喜宴的宴会仪式还是十分隆重而又严肃的。不仅是位列、排序、进退等之间的礼仪规则详细明确,而且不同的环节还配有固定的乐章来相对应。这也表达了当时皇帝对选拔才能的重视。也更能让大宋朝的及第进士感到无比的荣耀。
这一通固定流程下来,已是申时末,最风光的当然是状元王棣。饶是他身强体健,也是大感吃不消,更遑论那些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孱弱书生。
琼林宴代表的是无尚荣光,形式大于宴席本身,新晋进士自不可能胡吃海喝,大抵只吃了些瓜果,故作矜持地忍饥挨饿着。
今天的流程到此算是告一段落,明后天且有二日忙活呢。
出了琼林苑,一干相识的进士交换了个眼色,飞快地各上车马,作鸟兽散。
而更多新鲜出炉的进士搞不清状况,看着这一幕甚觉奇怪。
稍后,各个街角处转出一大群仆从装扮的人,如猛虎下山、饿狼扑食般向进士们冲去,其中不少人拿着麻袋、绳子。
来不及走脱的进士大惊失色,有那硬气些的喝叱道:“汝等要作甚?吾等乃是新科进士……”
话音未落,冲过来三人,其中一个嘻嘻笑道:“找的就是进士哩,且随我们走一遭吧,给你送一场荣华富贵呢。”
一挥手,三人将这进士团团围住,也不管对方色厉内荏的叱责,推推搡搡的将他带走。
不少进士以为遇上劫匪,慌忙向琼林苑前的军士呼救,哪晓得那些军士只是指指点点,说说笑笑的看着这一切。
王棣也是吓了一跳,看看那些从角落里冒出来的人来势汹汹,自忖能全身而退,但怕是护不了王旁几人周全。
好在他事先知晓此节,早让苏三带着护卫在一旁“护驾”,这会儿还真派上用场了。
那些“劫匪”见苏三等十几人膀大腰圆的一看就是狠角色,倒是有自知之明,并没有冲过来抢人。
这便是所谓的“榜下捉婿”了。
在文人地位极高的宋朝,科举高中不但意味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往往也意味着贤妻美妾、事业爱情双丰。这是因为,“榜下捉婿”会让迎娶高门千金的洞房花烛夜在金榜题名后不久便接踵而至。
所谓“榜下捉婿”,是宋朝盛行的一种婚姻文化。狭义的“榜下捉婿”是指在科考发榜之日,全国各地的高官富绅齐聚榜下,在新科举人进士中为自家女儿挑选夫婿。而广义的“榜下捉婿”,则泛指高官富绅在新科青年才俊中择婿的行为。
由于“翁多婿少”,“挑婿”的凶猛程度无异于“抢婿”,所以民间戏称为“捉婿”。宋朝的“榜下捉婿”到底有多疯狂?我们可以从两则令人啼笑皆非的真实事例中窥知一二。
有一位新进举人,因为相貌出众在揭榜当日成为哄抢对象,为了抢婿成功,有一权势之家出动十多个家丁将其强行簇拥回府。一位身穿官服的老爷开门见山问道:“老夫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视若掌上明珠,长得也算标致,想要嫁给公子为妻,不知道可否?”青年深鞠一躬,回答道:“在下出身寒微,感谢大人抬爱,至于娶令千金之事,要不等我回家与妻子商量一下再说,如何?”引得哄堂大笑,一时传为趣闻。原来,这位新进举人虽然年轻,却早已娶妻生子,莫名其妙被捉了婿,本非他所愿,便只能用这种方式化解尴尬,礼貌而不失幽默。
举人尚且如此,进士则更抢手。宋人笔记记载,有一位叫韩南老的读书人,一把年纪才考上进士,刚刚中榜便有人上门求亲,对方乃是一位年方二八的富家千金,一心要嫁一位进士。老者很无奈,只能写诗婉拒曰:“读尽文书一百担,老来方得一青衫。媒人却问余年纪,四十年前三十三。”原来,这位中榜进士已经七十三岁了,当那位小姐的爷爷都绰绰有余了。
而堪当大宋“榜下捉婿”界第一高手的,非参知政事薛奎莫属。
薛奎唯一的儿子薛直儒早卒,膝下唯有五个女儿,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于未来女婿身上,所以对“榜下捉婿”尤为热衷且不计代价。
仁宗天圣八年的那次科举,状元的大热门是后来的文坛领袖欧阳修,但由于他恃才傲物,锋芒毕露,以晏殊为首的考官欲挫其锐气,以便促其成才,便把状元头衔给了年仅十九岁的黑马考生王拱辰。
欧阳修与王拱辰,一个是呼声最高的当朝才子,一个是前途无量的新科状元,志在“榜下捉婿”的薛奎哪个也不舍,都想抢回家,好在他女儿多,足够分配。但当时,欧阳修已有婚约,薛奎只能先抢了王拱辰,将三女儿下嫁与他。
后来,欧阳修的原配胥夫人不幸早逝,薛奎得知后赶紧主动上门求亲,并如愿将四女儿下嫁欧阳修当了续弦。随即,薛奎的三女儿也不幸去世了,于是他又让自己的五女儿接替姐姐做了填房,以求与王拱辰继续着翁婿关系。
欧阳修是个嘴下不饶人的愤青。他向来看不惯王拱辰,于是写诗调侃道:“旧女婿为新女婿,大姨夫作小姨夫。”
王家四进士,王旁、王旉自无可能有此待遇,王桐是最危险的,至于王棣,与苏小妹的婚事已然定下,只待殿试授官后便纳彩问名,到时苏轼亦会返京主持相关事宜。
话说在杭州洒脱惬意不足两年的苏轼又要回到东京了,召他回朝的诏令已发往杭州,大概在四月初他便会抵京,调任权礼部尚书。权六曹尚书与翰林学士一样都是正三品或者从二品官,他此次回京算是平调。
王棣晓得,在原本那个时空,苏轼被召回朝后不久又因为政见不合,外放颍州。更于元祐八年新党再度执政,再次被贬至惠阳。而后,又被再贬至更远的儋州。在宋朝,放逐海南是仅比满门抄斩罪轻一等的处罚……他这次回京,得寻个时机与他聊聊,不论做人做官,有时候还是需要变通的。变通不是无能的退缩,而是为了日后更好的为民谋福祉。但愿他能听得进去,不致于落个流放蛮荒之地、受尽凄苦折磨。拋却忘年交不说,老苏同志眼见着就要成为大舅哥了呢。
回到枣家子巷,王府大门外,护卫、仆婢列成两排,见到王棣,齐刷刷地行礼,高声说道:“恭迎状元公回府。”
王棣让这阵仗弄得无语,见王末、王未二人窃笑不已,指指二位小娘子,也是哑然失笑。
大门内,王旉的妻子郭氏和王旁的妻子杨氏俱是抹泪不止,哽咽无言。
王棣心下暗叹,恭恭敬敬的行礼:“见过两位婶娘。”
杨氏抹干眼泪,连声道:“好好好,好孩子……”
郭氏却是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味地点头。
她本是王棣的生身母亲,只因王雱早逝,方将王棣过继给了王雱门下承祧。却不想三郎这般争气,竟是考了个状元回来,由娘亲变为婶娘,自家孩儿成了别人家的孩子,对自己倒是很尊敬,却并不算亲近,她心里头怎会想法?有苦难言哪。
王旉晓得妻子心思,轻声细语的劝解:“贞娘,今天是大喜日子,该开心些才是。”
杨氏拭去泪花,用力点点头。
正堂里,老夫人穿着节日才有的衣裳,这些年保养得体,满头银发,贵气十足。看着王棣几人近来,她也不吭声,只静静的望着四位光大王家门楣的后辈。
王旁带头跪下,行叩首礼,大声说道:“母亲,孩儿回家了。”
“好,好,你们不负临川王氏之名,都起来吧……”老夫人颤颤巍巍的起身,对王忠道:“今日大开祠堂,都去给王家列祖列宗上柱香,告慰祖先在天之灵,咱王家后继有人,不坠家风。”
逢有大喜事开祠堂祭祖是应有之事,于王家而言,一门四进士,王棣还被点为状元,自是了不得的大事件。喜欢大宋河山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大宋河山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