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根谭》于正月十四在“染墨轩”书坊上架售卖,其时恰好王棣因那阕《木兰花》声动全城,有那士子见此书作者正是王初见,遂花了八百文买了一册,而后自是惊为天人,乃向友人荐之。
汴京城断文识字者逾十万,口口相传之下购《菜根谭》者无数。好在许五先早有预备,在第一批一万册售罄后及时加印,短短六日竟是售出三万余册。
这也是借了天时之风,此时进京叙职游玩省亲访友者众多,听闻京师出了奇书,一传十十传百,从众心理作祟,竞相购买。更有甚者,一买百多本,以离京回乡送赠亲友子弟。
如此这般,竟是一时汴京纸贵,王棣之名大放异彩。
原本,这样富含哲理的书当是阅尽人世沧桑者方能写出,但王棣先前便有种种妖孽之举,再推出此书还真未引发争议,只是将其声望又往上推了一层。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遍阅人情,始识疏狂之足贵;备尝世味,方知淡泊之为真”、“忙里要偷闲,须先向闲时讨个把柄;闹中要取静,须先从静里立个根基”、“孤云出岫,去留任其自然;朗月悬空,妍丑忘于所照”……这样的句子,绝不诘屈聱牙晦涩艰深,而是近乎白话的絮絮叨叨,就好似至交好友喝着茶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家常,偏偏每一句都说到了心坎里。这种感觉很奇妙,很赞。
至此,王棣进入了朝堂大佬的视线。诗词倒还罢了,只说明了个人文学修养,但似《论语集注》和《菜根谭》这等书可绝非常人能写出来的。此子……有经天纬地之才啊。不过,他这身份摆在那,纵然有人想示好,也得考虑考虑后果。
元佑朝以来,旧党将司马光、范纯仁和韩维誉为“三贤”,而将蔡确、章惇和韩缜斥为“三奸”。他们将王安石和蔡确亲党名单张榜公布,以示警告,同时对元祐元年被司马光斥逐的新党人员章惇、韩缜、李清臣和张商英等人再加以重贬,又铲除在朝的新党,如李德刍、吴安诗和蒲宗孟等人,都被降官贬斥。
而旧党内部因政见、学术见解分歧,加上人事倾轧而互相攻击,分化为洛阳人程颐为首的洛党,以四川人苏轼为首的蜀党,以及河北人刘挚、梁焘、王岩叟、刘安世等人为首组成的朔党,三党皆继承司马光废除新法的遗志,势力很大,洛、蜀两党势成水火。
时下朝堂形势波诡云谲,争斗不断,但比较统一的是打压熙宁新党,绝不让新党抬头。
被骂的最凶的自然是“祸国殃民”的罪魁祸首、新党党魁王安石。而王棣作为王安石之孙,即便文才无双,可是能用之才?
要说起来无论新党旧党,都是文人士大夫,因政治见解不同而争斗是有的,道不同不相为谋嘛,但人品还真没什么问题。文人风骨,大抵是洁身自好的。真要处心积虑的针对一个后学末进,还真是做不大出来。只是牵涉到政治立场,该秉持的态度还是要有的。
总之,除非王棣成长到任何人都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地步,否则,他要走的路会极其艰难。
不过,有着“大预言家”、“金手指”、“先知”等超级技能的王三郎还真不怕。那啥,高太后身子不好,等她老人家驾崩了,皇帝亲政,一定会给满朝臣工一个大大的惊喜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哪。
于他而言,时不我待,无畏高调,管不了那么多了。
只是他这一高调,却是误伤副车了。
呃,秦观秦少游不应是“副车”,但真的是被伤的不浅,这些天闭门不出谢绝见客,大好时光闭门造车也是情非得已啊。
秦观善诗赋策论,与黄庭坚、晁补之、张耒合称“苏门四学士”。尤工词,为北宋婉约派重要作家。所写诗词高古沉重,寄托身世,感人至深。长于议论,文丽思深,兼有诗、词、文赋和书法多方面的艺术才能,尤以婉约之词驰名于世。
但这位文坛大咖在仕途却是郁郁不得志,宦海沉浮,一言难尽。
其少时聪颖,博览群书,抱负远大,纵游湖州、杭州、润州各地。苏轼称赞他“有屈(原)、宋(玉)才”,王安石也赞许秦观的诗歌“清新似鲍、谢”。可是他却命运不济,两度应考均名落孙山。
直到元丰八年,考中进士,初除定海主簿,未赴任即授蔡州教授,因其亲附苏轼,被视为旧党,从此党争的迫害便从未间断。
元佑二年苏轼、鲜于侁,共以贤良方正荐於朝,遂入京应试,无奈被人以莫须有的罪名加以诬告,而不得参加应试,但苏轼引荐为太学博士;又元佑五年右谏议大夫朱光庭弹劾其“素号薄徒,恶行非一“,而罢太学博士。
去年十月又由范纯仁引荐,得以回京任秘书省正字。
不过,据悉朝中有意召回苏轼,或许就在二月,这于苏门学士秦观而言无疑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朝中有人好做官么,有苏学士在,秦秘书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仕途坎坷倒也罢了,这位婉约派词宗新近却因一阕词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遭受贬斥非议。倒非是无妄之灾,确是与其相干。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
他便是变心的“故人”哪。
此词一出,轰动汴京,关于词作问世的始末原委也随之传开。才子妓女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如生双翼般瞬即上了头条成了热搜,江宁名妓为爱追到东京,却被曾经海誓山盟的某负心郎弃如敝帚,而这负心汉还是大名鼎鼎的名士……这样的戏码自然足够吸睛,也恰好满足了世人的八卦之心,不疯传才怪了呢。
于是,秦秘书成了“负心”的代名词。
而女当事人贺丽丽却因《木兰花》词顿悟,据说次日便去了华严尼寺落发为尼。
事实上,文人与妓女每多此类狗血剧情,原本不值一提,怪就怪在那阕词太犀利,方引发多方关注。秦观表示很委屈。
王棣知晓此节,心下对少游兄不免有些愧疚,此人耿介,颇似乃师,确是值得一交的,自己无心之举却是将他牵扯进来,孟浪了。
不过,京师周、秦齐名,后者却远不如前者……风流。
瞧瞧,踏春出游,这周美成还带上了李师师。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好吧,周主薄有文才有人才还有家财,除了年龄,不正是大众情人那一款。至于年龄,大概有不少女子就喜欢这一款吧,大叔欧巴,有时候还是吃香的。
王棣却是吃味了。这大概就是男人的通病,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恨不得坐拥天下美女。似王棣这等,也正是招妒惹恨的,聂胜琼、蔡云英尽入毂中,那边厢又与苏度娘不清不楚的玩着小暧昧,若即若离忽远忽近,好闹心的有没有?这边又对李师师心生“邪恶”……当然,他是绝计不会承认此节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赏心悦目的物事谁不想多看几眼?盖因男人占有欲作祟,见到美貌女子都想拨拉到自己碗里来……这种想法很不好哦。
王棣调整了情绪,向李师师微微颔首示意。这新近窜红的清倌人聪慧灵敏,去了几趟枣家子巷,礼仪可是做足了的。偏生老太太最爱看莺莺燕燕的,小妮子颇能逗她开怀。偶尔,王棣还自恋地摩挲着下巴想:莫非自己是女神收割机,那丫头想“曲线救国”?呵呵,聂胜琼,蔡云英,还有李师师,可都是那世鼎鼎有名的大美女啊。呃,“名妓”一词终究有些刺耳,虽然令人遐思翩跹。
周邦彦当然不晓得王棣的百转心思,笑道:“后生可畏,吾当避此人出一头地也。”
此处用上欧阳修赞苏轼的话,倒非周邦彦托大,王棣毕竟还是“后生”,再如何“可畏”,也还是后起之秀。再者,仅就词作功力,周邦彦号称为“词中老杜”,且精通音律,曾创作不少新词调,作品广为传唱,数量质量皆忧,当世只在苏轼之后。而王棣词作寥寥,仅以数量论便是远远不如,质量倒是隐隐有与周、秦分庭抗礼之势,时人已有“王棣出品必属精品”之说,但真要比肩文坛大家,还需时间沉淀。
“前辈此言,小子愧不敢当。”王棣脸上虽没有羞愧的意思,但该要的姿态还是得摆出来的。
周邦彦对身边的李师师笑说:“瞧瞧,这王三郎又哪像十七岁的年青人,太过稳重老成……”又指指王棣:“人生若只如初见,莫非文章可以凭空臆想的吗?”
这算不上是质疑,周邦彦对王棣的才情是信定的,只是这种年龄能写出那等文句,着实让人错愕。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王棣想也不想,认认真真的答道:“优秀的作家自是极富想象力的。”
对呀,苏轼也未曾上过天宫,哪晓得那上面有什么?脑洞大开乃是作家的首要技能。
周邦彦笑笑,说道:“你这小子,惯会牵强附会……既在这相遇,那便结伴同游吧。”喜欢大宋河山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大宋河山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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