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化干戈为玉帛”,又另置一席酒菜酣饮畅谈。
赵佶年九岁,自是饮不得酒,高俅几人便代其屡屡举杯。除了王棣,余者皆是饮了个“酣畅淋漓”,尤其是朱邛三人,许是心中有“鬼”,相继醉倒昏睡不提。
遂宁郡王固然年少,却是玩乐好手,斗鸡走狗,促织蹴鞠,无有不精,偶尔还嘣出一两句市井俚语,真真不像一个皇室子弟。
他最看重的自是王棣,言称王三郎的文章尽能倒背如流,更是对“三郎体”赞不绝口,他日定成一代书法大家。
王棣有些矛盾。他看得出赵佶是真看重自己,也对,这位可是精擅书法的,物以类聚也好,见猎心喜也罢,总之这遂宁郡王对王棣绝对是另眼相看。
席间,王棣与高俅并无太多言语交谈,对方只语焉不详的提了两句,大抵是说苏轼将他推荐给了他的朋友小王都太尉王诜,而后王诜举荐与遂宁郡王。
这便对了嘛,历史车轮兜兜转转、弯弯曲曲,仍是会回到原本的轨道。
这高太尉在宋史记载只寥寥数字,以“奸臣”论之,余皆不详,但野史却是有记录的。
南宋王明清的《挥麈后录》说,“高俅者,本东坡先生小吏,草札颇工。东坡自翰苑出师中山,留以予曾文肃,文肃以史令已多辞之,东坡以属王晋卿。”
《挥麈录》作者王明清的外祖父乃是曾纡,而曾纡就是曾布的儿子,他所记载的曾家发生的事情应该是可以信赖的。但是曾布婉拒了苏轼的好意。于是苏轼又把高俅推荐给了他的朋友王都太尉王诜(即王晋卿),于是高俅又回到了东京。
王诜是宋神宗的妹夫,端王(徽宗)的姑夫,《宋史》中说,王诜虽然是堂堂驸马,但却是一个招蜂引蝶之辈,冷落蜀国长公主。公主后来郁郁而死,气得神宗在公主葬后立刻将王诜贬谪。不过王诜却是一个丹青书法的好手,徽宗在潜邸时,就常与之切磋,关系很好。
《挥麈后录》中说,王诜与赵佶在等候上朝时期相遇,赵佶忘了带篦子刀,于是向王诜借了一个,修理了一下鬓角。赵佶用后对王诜说:“这篦子刀的样式非常新颖可爱”。王诜回道:“我最近做了两个,还有一个没用过,稍后就派人给你送去。”晚上,王诜就派高俅到端王府去送篦子刀。碰巧,赵佶正在园中踢毬,高俅便站在一旁看,露出不以为然之色。或许是赵佶注意到了这个小厮的神情,便问道:“你也会踢吗?”高俅倒也年轻气盛,回答说能。于是二人对踢,高俅拿出全身本领,将毬踢得如鳔胶粘在身上一般,甚合赵佶的口味。赵佶大喜,当即派人传话给王诜:“谢谢你给的蓖刀,连同派来的人,我一起收下了。”高俅于是变成了端王赵佶的亲信。
如今看来,高俅到底是攀上了高枝。不过,遂宁郡王仍会成为端王乃至宋徽宗么?
但愿不会。
别看赵佶年龄不大,身边却已是有了几个亲信,席中除却高俅与杨戬,还有耿南仲及梁师成、李邦彦。
好嘛,“北宋六贼”到了仨,难怪后人会说端王府是贼窝呢。蔡京、蔡攸、童贯之徒,纵恣于上;高俅、杨戬、朱勔之党,朋邪于下。啧啧,骂的好有水平哪。
此杨戬当然非彼杨戬。
话说彼杨戬是为“二郎神”,会七十三变,比齐天大圣还多一变,“天眼”亦不逊“火眼金睛”。这位九天人五代为蜀国护国灵应王,宋朝成为国家“正祀性”神灵,信仰大盛,宋以降官方皆有封赐,在中国古代传说和民间俗神信仰中不仅神威显赫、善猎能战,而且正直仁义、为民除害、显圣护民。
此杨戬呢?不好意思,是宦人,呃,就是太监。他当然不是“欲练神功必先自宫”,而是因家境苦寒,不得已阉割入宫,后被指派到遂宁郡王府当差。其谄媚功夫堪称一流,惯擅揣摩人心思,很是获得小主人的信任。
耿南仲,开封人士,元丰五年进士,选官不就,宁为遂宁郡王府长随。
王棣不知道此人为何会拒绝选官,但观其年未至三旬,儒雅隽逸,端的是一位帅大叔。旧时官场重仪容,这样的人最适合不过。倒是他宁为赵佶亲随一事颇有深意,莫非也是穿越君,晓得赵佶会登极大宝之位是以押注豪赌?
李邦彦,字士美,父亲李浦是个银匠。李邦彦喜欢跟进士交游,河东举人入京者,一定取道怀州拜访邦彦。如果要添置什么,李浦也停下工作备办,而且又资助路费,从此邦彦声誉鹊起。
李邦彦为人俊朗豪爽,风度优美,写文章敏捷而有功底。但是在民间长大,熟习猥鄙之事,对答敏捷;擅长戏谑,能踢蹴鞠,常常把街市俗语编为词曲,人们争相传播,自号“李浪子”。
浪子?啧啧,此人可谓是赵佶的“授业之师”,把他擅长的那套番数教授,全无藏私。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
最后再说梁师成。不好意思,这又是位宦官。其外表愚讷谦卑,看上去老实厚道,不象是能说会道的人。但,能得到赵佶信重的会是木讷愚钝之辈么?
席间,梁师成数次对王棣微笑,释放出浓浓的善意。
王棣不由满头黑线。他对“太监”这种生物并无厌恶鄙夷,说到底都是生计所迫,否则谁愿意挥刀入宫呢?但你这般眉来眼去、频送秋波的就有些过份了哦,咱们很熟么?
确是不熟,但或许有交集。因为这厮到处宣称自己是苏轼的“私生子”,且引以为豪。其称当年苏轼将家中的侍婢送与梁姓友人,后来这名婢女不足月而生梁师成,关键是并未遭到苏家的否认,这便耐人寻味了。
这应该不是空穴来风,没有那个人会甘愿说自己是野种。由于苏大文人一直被世人敬仰,大抵谁都不忍扯出杨师成这个私生子“坏种”来败坏苏东坡的名声,苏家人与苏轼门生也都默认这一事实,也没有人出来质疑,可见其真实性。
怪就怪在苏东坡姬妾众多,风流韵事层出不穷,而他对这些姬妾的态度,则基本无情无意,仅仅是将她们视作私人物品而已。
将怀孕姬妾送人这种事放在后世简直是耸人听闻,但在这男尊女卑的时代,并不算个事,文人雅闻,不污名声。
坡公又有婢,名春娘。有蒋运使者悦之,曰:“我以白马易春娘可乎?”公诺之。春娘敛衽而前曰:“妾闻景公轩厩吏,而晏子谏之夫子厩焚而不问马,皆贵人贱畜也。学士以人换马则贵畜贱人矣!”乃下阶触槐而死。
人不如马,卑贱至斯。
不管王棣信不信,世人是相信有前科的苏大学士能有此举的。至于梁师成究竟是不是苏轼的“私子”,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这顿酒喝的勉强算是尽兴,氛围也算是融洽。关键是赵佶的态度,对王安石一脉释放出了足够大的善意,其余如高俅、耿南仲之流又怎会不顺着主人的心意?
照说这位遂宁郡王是最喜吃喝玩乐的,若无意外将来便是个闲散亲王。但其话里话外透露的隐隐都是对王安石的尊崇及对新政的支持,几近于激进派。
王棣等人自是三缄其口含糊其辞,并不随声附和。
时下这等政治环境,高太后任命旧党把持朝政,熙宁新政尽废,谁敢妄诽国策?
直到天色擦黑,酒席方罢。
赵佶与王棣一番交谈,就诗词书文之道交流探讨。王棣言简意赅,综合后世见解稍稍讲了讲心得,便让赵佶觉得鞭辟入里,实实在在的说到了心坎里,顿生相见恨晚之感。
如此折腾了一天,总角之龄的赵佶仍是精力充沛,乃道:“听闻矾楼新近来了歌伎李师师者,色艺无双,今日当去聆赏一番。”
逛青楼这种事在大宋并不禁止,反倒是众多文人墨客、豪绅富贾平素的保留节目。
高俅等自是唯命是从,王旁、王旉却是婉言推辞,与子侄辈去“娱乐”实在是尴尬。至于朱邛三人,已是醉瘫,由宗泽送回住处。
酒店门口,临别之际,宗泽再次见到宗沐,踌躇再三,终究还是问道:“小郎,冒昧地问一声,令尊名讳可否告知?”
宗沐素来机灵,若是往常自是不会理睬。但他无由的觉得宗泽甚是亲近,只稍稍犹豫,便将父亲姓名告诉了对方。
“宗禹卿……”宗泽低声重复了一遍。
他肤色较黑,且喝了酒,旁人没法瞧出脸色有什么变化,但其时他的内心是极其波动的。
这个名字他知道,因为他的父亲叫“宗舜卿”。虽然时隔多年,他仍记得这个名字,若无意外,也记得叫这个名字的人。
但此时此刻显然不好做太多,好在知晓王棣的处所,改日登门拜访再好生询问吧。喜欢大宋河山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大宋河山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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