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发榜在考完后的第五日,也就是八月十七日。
恰逢中秋佳节,江宁城内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各路舞狮队你方唱罢我登场,热闹繁荣之景并不逊于上元、端午这等节日。
秦淮河上,丝竹声声,歌乐阵阵,悬挂着各大楼子金漆招牌的舫船密密泊靠,自午后到次日凌晨,宾客络绎不绝,有那大腹便便的商贾豪绅,也有儒裳翩翩的文人墨客,流连忘返,意兴酣然。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逶迤带绿水,迢递起朱楼。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这些日子,参加江宁府发解试的各县士子俱留在城里等待乡试张榜,千余名学子四处访亲走友,拜见江宁前辈大儒,勾连举办文会出游,一时间满城尽见读书人。
当然,文人最好的雅事莫过于酒、色。
就拿时下名头最盛的苏学士来说,他生性狂放豪纵,常与人饮酒作乐,唤歌ji唱陪,并有出入烟柳巷之记录。有他的词为证:“别酒劝君君一醉。清润潘郎,又是何郎婿。记取钗头新利市,莫将分付东邻子。回首长安佳丽地。三十年前,我是风流帅。为向青楼寻旧事,花枝缺处留名字。”
昔日,白乐天有诗云:“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苏东坡虽然有朝云、春娘美若天仙香袖缠身,家里来客设宴最好的服务亦是酒妓作陪。“但他还是不满足,竟然拿前辈开涮:“吾甚似乐天,但无素与蛮。”
而白居易有春风得意时与酒ji之间可为琼浆美人,信手艳福。在被贬为江州司马时,虽然一度消沉得“不分气从歌里发,无名心向酒边生”。可在月星明朗的夜晚,聚友豪饮消愁于九江之上,旧习难改,还是清了一位酒ji作陪。没有想到这一次的酒、诗人与酒ji的结合竟然留下了咏诵千年的《琵琶行》。
白居易还有首诗,叫做《小庭亦有月》云:“小庭亦有月,小院亦有花。菱角执笙簧,谷儿抹琵琶。红绡信手舞,紫绡随意歌。左顾短红袖,右命小青娥……”他自己做注说:“菱、谷、红、紫,皆小臧获名。”臧获,即家妓。诗中的菱角、谷儿、紫绡、红绡等女子都是他的小妾或家ji。
可见,唐时文人士大夫蓄ji极为普遍,亦是士林雅事。
唐时如此,至宋也不遑多让也。
再说文人与酒,李白、杜甫与“竹林七贤”这些酒仙酒神姑且不提,就说说本朝的大诗人苏舜钦。
苏舜钦住在丈人家,每晚读书,总要饮酒一斗。他的老丈人感到十分奇怪,便要查看个究竟。有一天晚上,只见苏舜钦读《汉书·张良传》,读到“良与客狙击秦皇帝,误中副车”,拍案叫:“惜乎击之不中!”即昂首满饮一杯;又读到张良对汉高祖说:“此天下以臣授陛下”时,又拍案道:“君臣相遇,其难如此!”于是又满饮一杯。丈人见此情景笑道:“有如此下酒物,一斗诚不为多也。”
啧啧,一斗相当于十二斤半,什么叫海量,这便是了。
再怎么淡如水也是有酒精度的好吧,真是酒神何其多也。
嗯,还有那打虎英雄武二郎,在打虎之前,先到了景阳冈山前的酒店,按照店家的说法:这酒叫做“透瓶香”,又唤作“出门倒”。初入口时,醇浓好吃,少刻时便倒;一般客人喝了三碗必醉,醉则过不了景阳冈,所以号称“三碗不过冈”。但武松吃过三碗后,根本不听那店家“三碗不过冈”的解释,连哄带吓,不给上酒就要把“你这鸟店子倒翻过来”。店家无奈上酒之后,武松从最初一碗一碗的吃,到三碗三碗的吃,最后一次更是要尽了店家的酒连吃六碗,共饮了十八碗方才罢休。随后,大步流星上山岗,不仅没有像寻常人那样醉的走不过山冈,还借酒力为民除害,打死了“冈上那吊晴白额大虫”。
在牢城营里,当施恩利用武松为他报仇夺回快活林时,武松也仅仅提出了一个要求:“无三不过望”。“打虎吃了十八碗酒,打人也吃得三十五六碗”、“没酒没本事。带一分酒便有一分本事,……须烂醉了好下手。又有力,又有势!”到了蒋门神酒店前,武松酒劲上来,连走路都已经东倒西歪,却依然打败了相扑高手蒋门神。
酒壮英雄胆哪。
当然,这只是施公名著中的文学人物,是经过艺术加工的。
后世学者以为,武松的蓝本取材自元末张士诚起义的部将卞元亨。武松景阳岗打虎的故事即是来自卞元亨打虎的事迹。
又有杭州地方志显示,宋代杭州有一名为武松的提辖,曾刺杀蔡京之子,或为水浒武松之出处之一。杭州武松墓即源于此。
王棣宁愿信后者多些。
不过,话说那个率三十六人横行河朔、京东、官军数万元敢抵抗的宋江宋公明这会儿年不到三十,还不知窝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呢。
四大寇呢,方十三已照过面还有过节了,宋黑脸呢?还有田庆、王虎?
东汉末年分三国,烽火连天不休,北宋末年也不安定哪,内有起义此起彼伏,外有辽、金如狼似虎,波澜壮阔的大时代啊。
乡试过后,王棣益发思维发散了,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多少便有了天下如棋盘我为棋子的异样心思。都成穿越客了,当然是不想沦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境地。
我命由我不由天……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
啧啧,这真是……闲得蛋疼。人一闲,便容易胡思乱想,即便两世为人如王棣,也是不能免俗。
这些天,除了随着从叔去拜访新任江宁知府熊本,他呆在半山园哪里也没有。要么去隔壁“报宁禅寺”听听老和尚们念经说禅理,要么教教聂胜琼及蔡云英弹唱后世的新式歌曲,好为人师。
这种日子很是惬意,好生堕落啊。
说起往日的杭州名ji琴操、今时的温婉美人蔡云英,也是奇怪了,不知聂胜琼与她说了些什么,居然也跟着来了江宁。嗯,成了王府客座琴师。
王末、王未有了二位名师指点提领,乐艺突飞猛进是必然的。王棣也乐见其成,咳,双姝当前,甚是养眼。
不过,蔡云英往“报宁禅寺”跑的次数频繁了些,时常向隔壁老禅师请教佛学。
老和尚对这方化女客赞赏有加,直言这是与我佛有缘的,倒也不吝赐教。当然,也无男女禁讳一说。
这让王棣惊愕不已,在原有的时空,琴操与苏轼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瓜葛。
他记得《东坡笔记》中记载:某回东坡想劝说琴操从良,说了一段话,谁知一语惊醒梦中人。琴操云:“谢学士,醒黄梁,世事升沉梦一场。奴也不愿苦从良,奴也不愿乐从良,从今念佛往西方。”东坡为之落藉。琴操削发为尼,于玲珑山别院修行,这是大学士万万没有想到的,一句笑侃,铸成玲珑山多了一位僧尼,长伴青灯没几年,闻道东坡贬至澹州,百感波涌、万念俱灰,玉殒梦醒,红颜薄命年仅二十四,东坡闻知大恸……
虽然,蝴蝶翅膀振啊振,改变了一些事,譬如蔡云英与苏轼的关系很是清白正常了,但这女子怎么还是有心向佛呀?这莫非与后世受了苦难挫折的人最愿意信xx教是一样一样的?
王棣想,有机会劝劝吧,即便看破红尘也无需长伴青灯呀。
倒是原本的历史轨迹已发生了偏差,虽然很是细微,却多了一些事少了一些事,又让某些事提早或推迟了。这让熟知历史走向的王棣觉得很是奇妙。
譬如,原本应该平静的北、西边境很不平静,辽国军队时时扰边,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趋势;刚和大宋画定疆界的西夏蠢蠢欲动,犹若猎豹逼近,在伺机猎食。
三月,女真贡于辽。
那头北方猛虎终于粉墨登场,历史舞台用不了多久便将交给这个战斗民族尽情表演了。
獠牙已亮开,舞台已搭好,就等靖康了。
偶尔,王棣也想,或许因为自己的到来,二十多年后的事会发生改变了呢?
只是,若是变得更无法接受了呢?
不敢多想,却又不敢不想。
不过,现下的头等大事是乡试结果。虽然他从未丧却信心,若是通不过才是怪事,但名次如何可就不好说了。毕竟,李节是李之问他爹嘛。
在后世,“我爸是xx”可是全民皆知的,坑爹玩意儿太多,什么富二代、官二代啊,高调之极,嚣张跋扈。
李问,就没想过为儿子出出气?
他可不敢寄希望于李节的“节”。所谓文人气节,也不是每个文人都有的。
所以,当他得知自己被点为本科江宁乡试解元时,是愕然的。而后,在心里默默的对李节说了声“sorry”。喜欢大宋河山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大宋河山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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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