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终究没有刨根问底,算是聪明人的默契?
过关了呢,对这位大神,王棣着实是有压力的。可以理解为人格魅力,如一座大山,会当凌绝顶,总之是……如黄河泛滥而一发不可收拾。
这倒是真如“忘年交”了,彼此间的称呼也没个定数,随着性子胡乱唤着。奇怪的是,在旁人看来居然很正常。
这,似乎不太正常。
更加反常的是聂胜琼。
这些天,似乎很忙,许是忽视了这位女子。
其实是公开的秘密了,聂胜琼何故赎身从良?当真是为“琴师”故?那才是真真的愚弄世人了,自欺且无法欺人。
这个女子,兰质蕙心,生着与世无争的性子,却不得不争。想要的是自由,可以率性……王棣,许是宿命。
初次见面,在梅花山。
那位小郎君哦,面容仍存稚容,目光清澈,竟如一口千年古井,能映人生百态。
那伤超越年龄的从容,在她看来,恍惚是阅经沧桑的淡定。而后的评梅言调,更让她怦然心动。
定是冰清玉洁之人方能遍举梅之喜恶呢,这人……竟似见过的。
似曾相识的感觉啊,纵使她成长于烟花之地,接受的是青楼的“礼仪交际”,却终究还是豆蔻年华的如花少女。心思最难捉摸的年龄,怎不爱做梦?
那样的环境里,洁身自好便是梦。这二年来,渐渐成为“寒烟阁”的头牌清倌人,也成了砧板上的肉,早晚任人宰割。大红大紫,非我本愿,只想有一个知我惜我的郎君琴瑟和鸣,肩并肩数着星星一颗两颗望着天,相视一笑你眼中是我我眼中是你。或许,某一天,一位翩翩公子会骑着白马缓缓出现在面前;又或许,一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踏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在别人看来,自己是何等的光鲜亮丽,却是如樊笼中的金丝雀,只在方寸之间鸣啼歌吟、辗转腾挪,不得丝毫自由。
自由,不止体现在身体,更是关乎心灵。
我心飞翔,奈何羽翼未生。
王棣的出现,便似给樊笼开了口子,蠢蠢欲动的是内心,多想做个挥着翅膀的女孩,自由自在的翱翔,不拘于天地,忘情于山水。
这便是缘分。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那么,自己与他大抵已回眸了无数次,才换来这一刻的心动似醉。
邂逅之后,梦里念他千百度,那个身影在脑子里徘徊不去,仿似要在她心里扎根安家。这样的感觉叫她彷徨不安,不知所措。莫非,这便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对于二八芳华的少女而言,相思无疑最动人,也最伤人。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竟然因而沉沦。
她的性子外柔内刚,看似柔柔弱弱,却很有主见,一旦决定了要去做,便会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女追男未必隔一层纱,他的身份摆在那,又哪能随随便便放一青楼女子进门?但她却是做足了准备,探明他极尊重王家老夫人。这就够了,曲线救国,往往事半功倍,无往而不利。
这绝非卑鄙龌龊的末流手段,而是知己知彼的战略谋划。
果然,兰质蕙心的她将老夫人哄的笑口常开,直言这姑娘不仅生的如花似玉,更是有着难得的七窍玲珑心。只是,老太太精着呢,哪里揣透不出她的心思,却不明说什么,态度很明确:想进王家门,想入三郎房,老婆子说了不算,但绝不反对。
这在聂胜琼看来便是变相的支持了,这不,得了老太君的首肯,王家上下至少没有将她视作轻贱的青楼女子呢。至于当事人王棣,只要不明言拒绝,便不无可能。
她信自己,更信自己的眼光,明白有些事不像想象中那般轻而易举,得有大毅力。
外人不晓得的是,花魁大会前,她与“寒烟阁”东家签了扑状,双方扑定:若是聂胜琼夺得花魁,将夺魁所得悉数给予“寒烟阁”,并可用五千贯为己赎身。
彼时的奴婢从以前的贱口变为良人,奴婢不再“律比畜产”,跟雇主是雇佣关系,雇佣关系的奴婢是当时主流。法律还规定了不得私自惩罚奴婢、不得私自杀害奴婢等,本朝初年杀雇佣奴婢需要抵命的,不过在真宗年间对此又有调整,曰:“自今人家佣赁,当明设要契,及五年,主因过殴决至死者,欲望加部曲一等,但不以愆犯而杀者,减常人一等,如过失杀者,勿论。”
从法律上讲,宋朝奴婢属于自由民,并不从属于主家,不是主家的奴隶,更不是主人的私有财产,只不过是跟主家结成了经济上的雇佣关系。这一雇佣关系基于双方自愿而订立,而且有雇佣期限,期限一到,雇佣关系即解除,有点接近于我们现在从劳动力市场雇佣的保姆、家政工人。所以宋人又将奴婢称为“人力”、“女使”。
但是彼时仍存在着良贱制度,且还保留着官奴婢制度,即把人因罪而没为官奴婢,熙宁年间庆州兵变,平定后,叛兵家属被没为奴婢者,配江南路、两浙路、福建路为奴,“诸为奴婢者,男刺左手,女右手”。
雇佣契约一签三年,期满可续,但需去官府备案方可获得效应。契约期间,若有一方违约,可双方协商,协商不定可去官府诉告。
这,便是后世的劳务合同了。
但,法律如此明文规定,实际上多有暗箱操作,公开的秘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霸王条约”的受益人自是有权势后台的,便是百姓权利得到最大程度保障的大宋,官府保护的仍是既得利益的少数人。
如青楼瓦肆里的ji者,签的大多是“死契”。大多数堕入烟花场所的ji女实际上是被家人卖进了楼子,契约上明码标价,若是要出楼,需付违约金若干倍,绝对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数字。大抵,得熬到人老珠黄方能赚够这赎身钱。一入青楼误终生哪。
幸好,聂胜琼扑对了。
她在赌,赌重情重义的王棣会帮她。
她赌赢了,“提前”解除了契约,保住了清白身,所谓“琴师”,只是欲盖弥彰的权宜之计。
守得云开见月明,生活总是美好的,不是么?反正,认定了王三郎是良人,那便努力。
进了半山园,便已是得偿所愿了呢。只要离他近些,总会更加亲近的。
都说恋爱中的女子最可爱,又何尝不是最傻?傻的可爱嘛。总想腻在他身旁,须臾不分开。
他要去杭州啊,正好有伴同行,去看看小姐妹。
嗯,这个理由很强大,但真的是要去看望友人呢。
那小姐妹得有五年未见了,听说改名了。再正常不过了,倒是自己不曾改名。
她比自己大一岁吧,那时入教坊司,孤苦伶仃,凄零无助,幸遇同龄姐妹互相慰藉。同为天涯沦落人,短短月余便结下姊妹情谊。嗯,她是华亭人,原系官宦大家闺秀,从小聪明伶俐,得到良好的教育,琴棋书画、歌舞诗词都有一定的造诣。十三岁那年父亲受宫廷牵诛,母亲怒急身亡,家遭藉没而为歌唱院艺人。
后来,她去了杭州,自己则去了金陵。
这些年来,琴棋书画自是必修的,焚香、点茶、插花、挂画这等文人雅事也无有不精,终于闯出了偌大的名声,士绅贵族、文士儒生纷涌沓来,“寒烟阁”聂大家成了坊间红姑。
或许,这是青楼女子梦寐以求的吧,但她是索然无味的,夜深人静之时会觉人生如霜。但终究是有些值得怀念的东西,或人或物。
一直怀念着她,却是别后杳无音信,以为再无会面之日。直到收到她的信件,惊喜交加,以致于泪流满面。
幸是不曾改名换姓啊,拿了花魁,“聂胜琼”这个名字传到了杭州,传到了她耳中,谢天谢地,她还记得自己。
她等不及要见她,问问她这些年过的怎样?问问她的往后余生想怎样?
天空还下着雨,心里却开着花。
她第一时间去寻她,在苏府仆从的引领下一路而去,几番兜转后,到了城西一处较僻静的小院。
小院边种有一株大槐树,树枝探进院子。四周低矮的竹篱笆将三间屋子团团围住,不知名的藤藤蔓蔓爬上篱笆墙,雨水飘落下绿意盎然。
竹门虚掩半闭,在门口唤了几声,许是雨滴声嘈杂,院里无人应答。
聂胜琼推门而进,落脚处铺了一条尺宽的碎石小径,大概此间主人不胜雨天泥泞之扰,方有此举。院子不大,种了些花花草草,且有一篷翠竹自成一方,甚至还有两畦长的极好的绿叶蔬菜。
这……是姊姊住的地方?聂胜琼狐疑不定,地址是没错的,可如此清雅幽静的住处……倒是合了姊姊的性子,但,总叫人诧异呢。
“你们……谁啊,勿晓得私闯民宅是违法的吗?”一个十一、二岁的青衣小婢从左边一间屋子走出,看见院子里多了几个人,有男有女,愣了愣,却不怯懦,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不速之客,言语中夹着杭州本地方言。
聂胜琼笑笑,边走边问:“蔡云英蔡姐姐可是住在这里?”
青衣小婢杏目一瞪:“哪有什么蔡姑娘范姑娘的,赶紧出去……”
这暴脾气啊,幸好另一间屋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小青,有客人么?”喜欢大宋河山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大宋河山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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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