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2章 图穷匕见
伊川斐的话让洛尔心里咯噔一声，顿时沉默了下来。
他越来越看不透伊川斐这个人，明明久座尹州，却对远在千里之外的西天外发生的事如此了解，他真的只是区区典录那么简单吗？
不过仔细想想，这似乎又说得过去。按照他们掌握的情报来看，帝王宗内分为两个部门，一个是特务部门，另一个就真的只是辅助武皇修炼的部门。
从典录这个官名看得出来，伊川斐属于第二种。但如果洛尔没记错的话，帝王宗的特务部门只是名义上隶属武皇，而事实上掌握这个部门的，其实是内阁政府。
换言之，就算伊川斐不是特务部门的人，他也有机会接触到特务部门的情报。毕竟他的父亲就是百长，他自然也有资格了解这些情报。
伊川斐当着洛尔的面说出这些话来，显然是不打算打马虎眼，想要和洛尔坦诚相谈。
于是洛尔深吸一口气，沉下心来，谨慎地问道：“少府想要我们做什么？”
“我就喜欢圣徒如此痛快。”伊川斐抚掌笑道。
洛尔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面对他的注视，伊川斐显得很淡定，摆手说道：“圣徒不必如此紧张，在下此番设宴，一是为圣徒接风洗尘，二来则是有求于府君。”
“但请详谈。”洛尔抬掌说道。
“我听闻，西天外妖族得到阁下相助之后，军力大增，竟一路击溃天军，以致南征败退，出征将军十不存一。在下斗胆，请圣徒出山，协助百长，再造帝国军力，重振九州荣光。”
“然后呢，继续对外扩张？”洛尔不动声色地发出嘲讽的声音。
“对外扩张向来是武家主张，这一点我想圣徒应该知晓，”伊川斐并未动怒，而是保持微笑继续说道，“西天外盛产天材地宝，是为武家最爱，故帝国每每征伐，则青睐于西天外。”
“然朝廷深知，西天外远隔千里之外，且间隔凤虞，妖族民风彪悍，难以治理，故不愿设州郡委任官吏。”
“圣徒应该也很清楚，你我的共同敌人是谁。若是两方协力，共克武逆。则上能匡正国体，协比九州，下能抚郡安民，四海长宁，朝廷愿与西天外，缔结百年之友好。”
洛尔再次陷入沉默，没有马上回答伊川斐的期许。
听他这么一分析，好像也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东盛帝国之所以要入侵西天外，是受到了武家势力的裹挟。
武家如此在意西天外，则是为了西天外的天材地宝，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修炼用的魔晶矿。
文家因为不需要修炼，因此对于所谓的天材地宝完全不感兴趣。
而且不光不感兴趣，文家朝廷还觉得西天外距离九州太远，中间还隔着个凤虞。
凤虞虽说是东盛帝国的从属国，但好歹也是一个国家。占领西天外，就等于东盛帝国多了一块难以治理的飞地。
所以东盛帝国的文家朝廷甚至不愿设州郡，并委任官吏。因为他们很清楚，这种远离帝国核心的飞地，会成为事实上的地方割据势力，这是崇尚大一统的文家朝廷，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综上所述，西天外的危机好像并不难解决，只要文家朝廷能有效压制武家势力，就能保证东盛帝国不会再度侵犯西天外。
毕竟对于他们而言，将西天外纳入帝国版图，非但不能从中获利，反而增加了治理的成本，文家朝廷肯定是不愿意吃这个亏的。
想到这，洛尔的内心竟产生了一丝动摇。
因为他很清楚，想要让文家占据上风，就需要保证文家朝廷拥有足以压制武家势力的绝对武力。
武家势力向来不忌惮文家朝廷的说教指责，但却会畏惧文家朝廷掌握的强大武力，是所谓以文治文，以武治武。
而这其中，火器毫无疑问会成为文家朝廷压制武家势力的最佳武力。
在地球的中世纪，火器的出现对贵族阶层造成了严重的冲击，贵族老爷的骑士盔甲无力抵挡不断更新迭代的火器，故而贵族统治基础开始产生动摇。
东盛九州的情况和中世纪差不多，武家势力掌握的修炼体系，就类似于贵族老爷的骑士盔甲。作为新兴势力的文家，就需要另辟蹊径，寻找一种可以击败武家势力的法宝。
毫无疑问，火器是他们最佳的选择。
历史的发展，就是不断产生的新事物取代旧事物的过程，没有人知道武家势力诞生于何时。从九州民开始尝试修炼开始，武家势力就作为一个阶层出现在九州的历史舞台上。
时至今日，他们已经过于腐朽落后，需要被新事物所淘汰。九州需要回归到普通人眼中的正常状态，作为代价，武家势力也该是时候退出历史舞台了。
一个国家，如果无法为绝大多数人谋取平等的机会，而只是关注于少数人的利益，那么这个国家就不会长远。
先遣队这一路走来，看似见过无数修炼者。但是他们深刻地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即便是在修炼资源丰盛的尹州，修炼者依然属于凤毛麟角，属于少数派。
先遣队一路上能遇到如此众多修炼者，就跟在大学校园里放眼望去全都是大学生一样。若是因此认为社会的常态就是如此，那未免就有种管中窥豹的感觉了。
东盛九州的文武矛盾，事实上已经超越了种族和阶级，成为了社会的主要矛盾之一。
洛尔知道，要分清主次，确定主要矛盾，暂时搁置次要矛盾。
所以，在东盛九州，贵族与平民的阶级矛盾，九州民与妖族人的种族矛盾。在修炼者与非修炼者的文武矛盾面前，都可以暂时搁置争议，而专攻主要矛盾。
如果以此作为起点，那么文家很多做法就很清晰明了了。伊川氏看似在革自己的命，实际上就是在搁置阶级矛盾。他们许以妖族人自由身，看似在违背九州传统，实际上是在搁置种族矛盾。
这样的做法好处显而易见，搁置阶级矛盾，就可以团结广大平民阶层。搁置种族矛盾，就可以团结数量不少的妖族人。
而武家势力作为旧事物，天然存在反动性，无法通过类似的方式团结其他人，这就是当前东盛帝国内部的局势发展情况。
曾经因为西天外战争，洛尔无比憎恨东盛帝国。但现如今，他的思绪却发生了一些改变。
因为他意识到，不能将东盛帝国视为一个整体，一个纯粹的人。因为如果这样的话，那这个叫东盛帝国的“人”，毫无疑问是个自相矛盾的疯子。
东盛帝国内部存在着巨大的割裂，文家朝廷通过团结其他阶层，建立了名义上的统治局面。但武家势力的力量存在，保证了他们可以事实上左右朝政。
如果让洛尔选择，他当然更愿意与作为进步阶级的文家朝廷合作。但是他也很清楚，文家朝廷再进步，毕竟也只是封建阶级的一次内部革新。
“少府是希望，我把在西天外所做的事，在九州重现一遍？”沉默良久，洛尔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希望更进一步，”伊川斐身体前倾，认真地说道，“我相信我们值得更进一步的合作关系。”
“少府毕竟是帝王宗典录，却为何如此在意朝政之事？”洛尔没有马上表态，而是眯着眼睛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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