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魁梧老者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此处,出现在明夷这班绣衣面前,更不该,让明夷姜望等人如临大敌,生生止住去势。
而前方,不止有那名老者,还有此起彼伏的马嘶声,呼喝声,兵甲精良的襄阳铁骑如滚滚洪流,不断涌至山门前。
那魁梧老者便如一杆长枪钉在山门下,背靠胤军,面朝绣衣。
勾唇笑了笑,他抬手撕去一张惟妙惟肖的脸皮,苍苍白发之下,赫然是一张不算年轻、却绝对称不上年老的面孔。
棱角分明,斧琢刀刻,眉目炯炯如有神光,一看就知其不是俗人。
萧凌妖便听见了明夷明显咬牙切齿的声音:“黎,沉,秋~~”
随即,明夷霍然回首,萧凌妖紧跟着他的目光回望。
后方云雾间,有一道青影笔直掠下。
明夷怒目圆瞪,放声狂啸:“林落微,你敢再下一步,我诛你衡山满门!”
那道青影戛然而止。
丝毫不给林落微留有任何思考余地,再看向那位不速之客时,明夷已是怒吼:“杀!”
衡山山门前,喊杀声轰然爆开,如雷涌动。
黎沉秋,这三个字在胤军在绣衣心里毫无转圜余地,只要遇上便是不死不休。
铺陈在长街上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铁骑奔腾如浪涌,眨眼间将立于山门下的魁梧身影吞没。
那处,便有剑光绽放,于人仰马翻中沉沉浮浮。
不知为何,萧凌妖只觉那剑光虽然迤逦,却没有一位极境之上的强者应有的威势。
明夷显然也注意到了此事,不住冷笑:“收而不发,想慢慢耗?我陪你耗!我倒要看看是你的气机先枯竭,还是我三千铁骑先死绝!”
话音一落,萧凌妖面前灰蒙蒙的人墙转瞬间空了,俱是追随代表明夷的那一袭白影而去,汇入持续冲刷衡山山门的骑军浪潮。
不容萧凌妖再看清其他,腰间陡然一沉,整个人被揽着横飞出去。
眼中映着的,是姜望那张面无表情的老脸。
显然,明夷打算亲力亲为拦截黎沉秋,而这位上溯三代之久的衡山老掌门奉了明夷命令,要带自己离去。
下一刻,一连串细微无比的咔咔碎裂声自山门处起始,穿透震天的喊杀声直入耳内。
萧凌妖闻声看过去,瞳孔猛地缩了缩,双目尽是骇然。
那座风雨中屹立三百年之久的巍峨山门徐徐倾斜,竟是要塌了!
即将倾倒的山门少说也有十万斤,眼见下方汇聚的骑军避之不及,就要酿成惨祸,一袭白影自汹涌人潮中高高跃起,双掌齐齐拍在书就了“南岳衡山”四字的汉白玉横额上,硬生生止住山门倾斜势头。衡山山门不能倒,至少黎沉秋仍在此处时,绝不能倒,否则骑军冲锋之势受阻,便是黎沉秋的机会。
可明夷没有料到的是,无论衡山山门倒不倒,都是黎沉秋的机会。
失去了他这等极境强者的牵制,那抹在浪潮中沉浮的剑光陡然拔高,飘上山门。
似演练过一般,后方早有骑军挽弓以待,箭如雨落。
可惜,所有瞄准的箭枝尽数绞碎在那抹剑光之中,无一能加剑者之身。
黎沉秋轻飘飘如羽落,立于山门之巅。
他俯瞰芸芸众生。
而已是第二次出掌,想要将这巍巍山门撼离此地的明夷就此顿住。
黎沉秋这一立,似给山门加诸了众生之重,才被明夷堪堪顶住的山门猛然一沉,没有丝毫迟疑,照着下方人潮狠狠拍下。
即便是萧凌妖这般杀人如麻的人,此刻也忍不住闭上了眼。
一场撼动人间的地震,伴着回荡四野的巨响从天而降。
随后便是茫然失措的惨呼声,惊恐马嘶声,恍若从战场一下子来到了炼狱。
萧凌妖心口砰砰猛跳,再睁眼时,铁骑构筑的洪流已被倒下的山门彻底阻断,不见明夷身影。
显然,那位在衡山上不可一世的荆州执符,甫一开战便被常人无法想象的惊世手段镇压了。
与此同时,萧凌妖两侧原本飞掠向前的风景也就此停住。
不,不是风景停住,而是带着自己狂奔的姜望停了下来。
只这停滞的一瞬间,萧凌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抛飞出去,天旋地转中,他勉强看清周围景象。
他和姜望中间,有一柄剑破土而出,险之又险割断姜望袖口,生生将他从这名身处绣衣的衡山老掌门手中解救了出来。
此剑通体湛蓝,有着令人一眼便终生难忘的独特。
池鱼!
女子清冷无边的仙音,好似高坐云端,来自九天之上——
“敢再上一步私闯衡山,格杀勿论!”
晌午。
一抹灰影掠过雄伟的城墙上方,沿直线翱翔片刻,便朝着鳞次栉比的建筑群俯冲而下。
七八个呼吸后,灰影坠入一方六角亭,轻巧落在一名年轻文士肩头。
这是一只传讯的游隼。
年轻文士向与其对坐的威严老者告了声罪,便放下指尖黑子,取下绑在隼爪的小竹筒,驾熟就轻解开封口细线。
随即,他捏着竹筒在面前棋盘上轻轻一磕,便有束成卷状的密报滚落出来。
棋盘上,此刻仅有一枚白子落在天元。
文士信手拈开那枚白子,将写满细密文字的密报铺展在棋盘上,摊手向威严老者作了个请势——
“在下目盲,斗胆请殿下代为观阅。”
亭中这两人,正是绣衣中唯一的执法柳毅和权倾朝野的摄政王重征。
重征重重一掌拍在密报上,佯怒道:“柳先生敢拂走本王棋子,确实胆子不小。”
话虽如此,他却是手掌一拧,将这密报方向扶正,微微俯首。
目光,随着密报文字上下游弋——
“荆州传来的,明夷亲笔~~”
顿了顿,重征突然抬头问道,“柳先生,前几口口报了什么来着?”
“有泰清山弟子投诚,说是新任七杀匿于衡山,他已带兵前往。”
“哦对,瞧本王这记性~~”
重征讪笑,摇头直叹,“最近俗事繁多,总忘掉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幸好先生帮衬,不然哪,本王苦心经营的威严早就不保喽。”
柳毅正襟危坐,灰白眼眸中毫无波澜:“殿下言重了。”
“这一回~~”
重征又低头去看这封密报,“明夷说上了衡山,正值泰清山两派论剑结束,咦~~”
重征拧起刚硬挺直的眉头,飞速扫视密报内容,脸色渐渐沉下去:“果然,黎沉秋已不在汝南,明夷带新任七杀下山时撞上了他,有林落微出手,黎沉秋重创姜望,杀伤六百余人,劫走了新任七杀~~”
柳毅蹙着眉叹道:“林落微继任掌门后,已心生杂念,殿下期盼的十年之期怕是要延后了。”
重征便是沉默。
良久,才缓缓道:“本王就多活些年头,等等看吧,只是这一来,先生可还有收服她的把握?”
“五成。”
重征重重地哼了一声:“先生次次都是五成把握,看来叫你去和洪公公比拳脚,也是五成把握了?先生干脆别姓柳,改姓五吧。”
柳毅认认真真道:“天下诸事,成和不成本就都在五五之间,在下直言直语,说五成便是五成,不敢随意吹嘘。”
重征一脸的无奈,又看了看这封密报:“七杀的线索,想来是又断了,不过这里边有几句让本王颇为在意。”
“与新任七杀有关?”
重征微微错愕,看了眼面前那对目无神采的灰白眼眸,随后目光聚焦在柳毅眉心:“先生何时开了天眼,瞒得本王好苦啊。”
柳毅破天荒流露出笑意:“殿下好生风趣,在下也心心念念盼着能开天眼重见人间,可惜在下只能靠猜。”
“猜?”
“自从知道他砍柴人的身份,殿下便常常提起萧凌妖二字,可比对那位先天剑胚上心多了,在下差点以为萧凌妖才是那先天剑胚。”
“哈哈。”
重征干笑两声,道,“本王只是觉得那小子颇为有趣,好比密报上这几句,他说绣衣与七杀,江湖与朝堂,只有立场之分,无分对错,想想本王在他这般年纪时全凭一腔热血做事,对是非善恶还未有如此明确的看法,许多人活了五六十年,也看不透这里边的道理哪~~”
柳毅面不改色摇了摇头:“嘴上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我不信他五年里杀人无算,仅仅只是因为一句立场之分。”
重征若有所思垂下眼睑,片刻后才点点头道:“也是~~不知先生派人去查他的身份,可有查出什么来?”
“没有,只知道十一年前,他被一位老人从外边捡回石潭镇,而捡他回来的老人没过多久就病死了,只留他一个人,靠着街坊邻居的接济活了下来。”
“没了?”
“没了。”
重征深深地看了柳毅一眼,便将手中密报揉做一团弃于脚下,又拈起那枚被拂走的白子,重新落在天元——
“再查。”
~~
“那先天剑胚倒是个妙人,气魄也非比寻常,我本以为追上姜望要费一番手脚,甚至可能保不住你,想不到她竟真敢出手~~啧啧,格杀勿论,当今天下敢这样对绣衣说话的,绝对不出五指之数。”
伴着一阵豪放声音,小溪上游有丝丝缕缕血线的顺流淌下。
萧凌妖便抬头看了眼声音方向。
那里,赤着上身的魁梧男子双足扎进齐膝深的溪流里,正在洗衣。喜欢至尊全能妖神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至尊全能妖神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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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