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林落微时,仍是美艳不可方物,可萧凌妖心口微微刺痛,已无任何觊越,眼前,似有一抹鹅黄萦绕不去。
林落微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抿了抿唇,没有出声。
院子里突然沉寂。
咕咕~~咕咕~~
只眨眼间,凝重的沉寂便被打破。
萧凌妖不好意思地低头摸摸肚皮,这凄厉叫声,来的真是不合时宜啊~~
林落微眉眼弯弯,眸中早已溢出掩不住的笑意。
“你要做饭吗?”她朱唇轻启,清冷如泉的声音中隐约带着一点期冀。
萧凌妖看看笑得动人心魄的林落微,又瞧瞧恰好埋进屋檐之下的夕阳,忽然心有所悟——
“大师姐你~~又来蹭吃?”
萧凌妖没有下厨。
衡山镇富庶,镇上酒楼面馆遍布,什么都有的卖,此次自己和坤灵为公事下山,也不缺银子,何必没事找事,沾染那些呛人的油烟。
而且这间大宅里,也没有像石廪峰厨房那样,屯着一地窖的食材啊~~
林落微倚坐长廊,一小口一小口啃着萧凌妖买回来的肉包子,明显有些闷闷不乐。
院子里,萧凌妖填饱肚子后,又开始勤恳练剑。
自从被坤灵说过一通,揪出先前练剑的错误后,萧凌妖便重新雕琢起回风落雁剑,十三式来来回回练着。
叫外人看起来,萧凌妖提上剑,就能从鸡鸣破晓一直练到月上柳梢,似乎永远不知疲倦。
个中滋味,只有萧凌妖自己知晓。
如此毫无懈怠的习练之下,未至黄昏,其实就已经又困又乏,恨不得一头埋进床里,睡他个地老天荒。
但萧凌妖不能轻易休息。
其一,自己连烟霞天柱两峰弟子的正常水准都没达到,根本不容放松,其二,则是尚未感觉到艰难。
相比以前时时提心吊胆、自行摸索武学又两眼一抹黑的日子,在此时此地安安稳稳练剑的时光,对萧凌妖而言着实轻松。
剑回收招,萧凌妖悄悄看了一眼正在和肉包较劲的林落微。
赏心悦目。
原本疲乏的身体忽然力道充沛,好像涌出了无穷无尽的精气。
美人在侧剑在手,萧凌妖想象不出,天底下还能有比这更为安逸的人生吗?
难怪山下那些人削尖了脑袋要把儿女送上衡山啊,这等无需经历人间疾苦的日子,谁都会心神向往之~~
院边长廊,林落微玉指纤纤,抵着最后一小口肉包戳进口中,脸色稍霁。
味道尚可。
但想想,好不容易下次山,居然来啃肉包,总感觉亏大了,眸中萧凌妖的身影,也变得相当可恶。
林落微此次刻意掐着时辰溜下山,倒不是因为山上马七又出了什么幺蛾子,而是因为想到以前被青菜萝卜支配的恐惧,林落微和其他衡山弟子一样,心里都马七的菜隐隐有所抗拒。
哪怕知道马七做的菜比萧凌妖更胜一筹,可只要想到是马七做的,就立马味同嚼蜡,仿佛口中的美食都带着青菜萝卜味。
因此,马七以萧凌妖徒弟的名义重掌厨房的日子里,大家都渐渐怀念起被流放下山的吕秋外甥。
好在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多久,据说那位真正执掌厨房的杨南杨大厨手伤已经养得七七八八,就快回来了,大家这才忍住嘴,没有呼吁去请萧凌妖回山。
不过快回来了,终究还是没回。
衡山的厨房,仍在马七支配之下。
林落微明明还能忍受那股虚幻的青菜萝卜味,可一见萧凌妖落单,就鬼使神差地偷偷下山来蹭吃,倘若传扬出去,衡山大师姐的威信怕是荡然无存了。
林落微此时心里念叨着,自己拼却脸面摸下山,姓萧的居然拿个肉包就想打发,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了?
唰!
院子里,萧凌妖身随剑出,上身一旋,当即对上林落微幽怨眼神。
萧凌妖顿时打了个激灵,脑袋里空荡荡的,只剩那个完全不应在林落微脸上出现的眼神,全然忘了下一剑该刺向何处。
林落微一惊,自知失态,连忙正襟危坐,摆着一副无可挑剔的端庄模样。
萧凌妖收剑,纳闷道:“大师姐,时辰不早了,还不回栖真峰吗?”
“不急~~”林落微顿了顿,清眸闪了闪,忽然道,“回山之前,我还得去个地方,你闲来无事,同我一道去吧。”
萧凌妖迟疑道:“要去哪里?”
“烟雨楼。”
“~~”
萧凌妖咕咚吞了一大口口水,眼睛瞪得滚圆,“烟~~等等,大师姐,你清楚烟雨楼是什么地方吗?”
林落微不假思索道:“当然,师兄说过,烟雨楼的菜色冠绝荆楚,连长沙襄阳都难找那般美味,你在山下日子过得清苦,我又是特意下山来谢你的,一顿宴席总不该少吧?”
萧凌妖木若呆鸡。
看着林落微振振有词,偏偏眼底急不可耐的意味昭然若揭,萧凌妖算是彻底明白了。
什么看自己清苦,致谢的,话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其实仅仅是对肉包不满,想去吃顿好的~~
但是,烟雨楼是什么地方?
青楼啊师姐~~
萧凌妖不知该怎么开这个口,眼巴巴瞅了眼衡山方向,只希望坤灵突然奔下山,给这位懵懵懂懂的大师姐讲讲烟雨楼的故事。
林落微古怪地看着萧凌妖一眼,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那双如潭水般清冷的眸子,实在让萧凌妖开不了口,说出青楼两个字。
想了想,烟雨楼前院后院分开,前院曲水流觞,确实是难得一见的风雅之地,至于后院那等酒足饭饱后寻花问柳之地~~
萧凌妖细细回想了下,后院离前院有一些距离,上回跟坤灵赴宴时,也没听见什么特别的声音,况且里头除了替宾客捞取佳肴的女侍,似乎也有几桌坐着女宾,单纯去吃吃喝喝,应当没什么不妥吧?
对上林落微狐疑美眸,萧凌妖便硬着头皮摆手道:“没有没有,大师姐要去便去吧,我奉陪便是。”
“什么奉陪不奉陪的,我宴请的是你,自然由我作陪。”
话音一落,林落微怔了怔,似乎感觉到自己的话太过大胆,脸颊火辣辣的晕起流霞。
好在天色有些暗,萧凌妖看不真切。
他只看到林落微莲足一勾,轻轻挑起柳笠戴上,又系好面纱,怡然起身。
眼见林落微行色匆匆,二话不说便走出门,萧凌妖赶忙跟上。
于衡山镇的长街疾走片刻,林落微突然顿住脚步。
萧凌妖在后边跟的太急,她一停,萧凌妖差点没止住步子撞上去。
林落微纤细背影近在咫尺,萧凌妖情不自禁吸了吸鼻子,一缕如衡山云雾般缥缈的幽香若有若无,撩拨着他的心弦。
紧接着,那个清冷,此时却带着一丝羞恼的声音响起——
“烟雨楼,在哪?”
~~
“两位客~~客官,里边请。”
烟雨楼迎客的小厮点头哈腰,目光只在林落微身上停留片刻,便是一副见过大风大浪的了然脸色,热情地引着两人入门。
林落微一对清眸左顾右盼,欣赏之意不加掩饰:“水与阁相辅,暗合衡山附近山河走势,修建之人对谶纬之术颇有造诣,难怪师兄对此地赞誉有加,只看一隅,就知是一等一的风雅之地。”
从水流中的花灯挪开目光,她一眼眺望后院的雕栏玉栋,“前院尚且如此,后院不知又有何出彩之处,我们瞧瞧去。”
萧凌妖眼皮猛地一跳,给正欲搭腔的小厮递了个警告眼神,才接口道:“前院才是吃喝的地方,后院不是~~”
林落微娥眉微蹙:“原来不是?那后院作何用处?”
此地觥筹交错声太盛,以至于她耳力受阻,根本辨不清后院的动静。在林落微的眼中,前院虽然风雅,但布局紧凑,稍显吵闹,后院楼宇遍布,应当是雅间,让喜欢清静的人入楼而宴,这样一来,烟雨楼才算得上完美无瑕。
“后院~~后院~~”萧凌妖脑海中灵光一闪,“后院是客栈,对,客栈~~”
说着,用手肘捅了捅那莫名其妙的小厮,“你说呢?是不是客栈?”
小厮似乎并非头一回遇到像林落微这般不知烟雨楼为何的人,心领神会道:“正是,后院是烟雨楼的客栈,远来的客人们,通常会在后院落脚。”
说话间,就见有两名酒足饭饱的富贾顶着大肚,红光满面穿过通往后院的月洞,小厮忙是指点道,“客官请看,那两位便是自司州远行而来的商贾,用过晚膳后回房休息了。”
林落微微微颔首。
萧凌妖暗中记下一笔,心说等会儿吃完,定要给这懂事的小厮偷偷塞点银钱,嘉奖嘉奖。
不多时,两人在远离后院的水阁落座。
林落微对此地生疏,可报菜名却是一把好手,不等小厮奉来菜单,唇齿轻叩,已经急不可耐报了十来个烟雨楼特有的菜品。
蓄谋已久的架势,明显是做足了功课,早想来大快朵颐一番。
似乎意识到露出了马脚,林落微欲盖弥彰道:“有些菜名师兄说过,我碰巧记住了,你若不喜欢吃,大可以换。”
萧凌妖哭笑不得,连道“不必”。
又挥挥手,招来小厮附耳一番,吩咐快点备菜的同时,也叫他不用派女侍来了,直接上菜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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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