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0章 埋棋


        然而他刚过转身,那个等候多时的昆仑奴,如山岳般的身躯就挡在他身前,并用打手捂住他的口鼻,另一手刀光划破空气。 左青死死挣扎两下,整个人软软的倒下去,已然没有了生命。 左青到死都不明白,他潜入这里这么久,许奕怎会知道他的身份?又怎么知道,他是毕胜安排的? 要知道,五年前毕胜还未失势,他安插进这里的人手,可以说是天衣无缝,连老当家都没有发现,许奕怎么可能发现? 真要解释起来,还是那句老话,在长安这座天城,没有瞒住许奕的秘密,就算他今天不知道,明天也肯定会知道,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指出左青以后,许奕继续移动目光,两排人无不战战兢兢,仿佛生怕点中自己,而许奕最后的目光,则落在右排最后那人。 那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发现许奕的目光看过来,顿时吓得跪倒在地,不断磕头求饶:“老当家,我真的不是暗桩,只是收了点雇主的钱财,说了些不要紧的消息啊。” 年轻人大喊大叫,许奕却充耳未闻,继续道:“昔年,太宗皇帝为秦王时,率领三千玄甲军,与王世充、窦建德战于虎牢关,一战定鼎中原乾坤。” “后来太宗皇帝继位,将玄甲军交予李卫公,又从中挑选最精锐百人,组建百骑司驻守宫城,专门为皇帝服务。 “百骑司只有百人,却人人鲜衣怒马,看似鹰犬猎狗,实则獠牙毕露,充当皇帝耳目、收集情报和监察百官,为高宗、武皇和本朝圣人,立下过不少功勋。” “你虽不是百骑司之人,却是为百骑司做事,你还不知道?” 听许奕从头说来,年轻人吓得面无人色,他当时答应雇主时,只是贪图雇主的钱财,哪里知道雇主的身份? 若真知道雇主身份,就算他有天大单子,也不敢胡乱答应啊! 百骑司的恶名,他可是早就听说,当今圣人仁德无双,举世百姓无人不知,可他毕竟是天子,帝王手段必不可少,而百骑司就是他掌控百官,驾驭朝臣天下的武器。 君不见本朝圣人,经历过多少位宰相,最终能安然无恙的,又有几个人? 就连名相张说,也曾遭弹劾被迫致仕,而贤明的宇文融,更是被罢贬汝州刺史,后来又流放严州,并于途中猝死。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没有百骑司的影子! 即便这只是坊间传闻,却也并非空穴来风,足可见百骑司之熊明。 如今百骑司渗入黑暗世界,只怕老当家已经被圣人注意,如果她有危害社稷之力,想必并不介意将她铲除。 由此也可以看出,圣人的帝王心术,简直深不可测,偌大天下脚下,竟全在他的掌控之中,可笑还有人不知道。 “阿奴,带他下去吧,这孩子吓坏了。” 出乎意料的是,老当家知道年轻人后,却并未将其铲除,又或做出别的决断,而是叫那个昆仑奴,将年轻人带了下去,也不知要作何打算。 不过她这么做,年轻人应该保住了命,但她接下来会遭受什么,或者是生不如死,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已经指出两个安装,许奕完成了公平交易,其他汉子全都逃出生天,都唯唯诺诺的退了下去。 这这些人里面,肯定不止两个安装,还有金吾卫、不良人以及其他各种势力,安超在这里的眼线。 毕竟长安很复杂,所有人都想活下去,尤其是有优势的人,必须掌握更多筹码,所以老当家这里,有他们安插的暗桩并不奇怪,就连话老当家在别的势力,也肯定也安插有不少暗桩。 说句不好听的,包括在许奕身边,那些接头乞索儿里,也有不少别人的暗桩,他也同意不知情。 而但凡做了暗桩,就要有做暗桩的觉悟,从他们做暗桩那刻起,就要随时做好被发现,甚至被杀的命运。 交易已经完成,许奕也不想啰嗦,直言道:“老当家,我已经如你所愿,已经指出两个暗装,是否该兑现承诺了? 老当家叹息道:“真不愧是许墨侠,这些暗桩在老身这里,虽也有些猜测,却始终不敢确定,可你却能一语道破,若谁能将你收入麾下,必能免去不少麻烦。“ 顿了顿,老当家又继续道:“你也真是好算计,明知道阿良那孩子,是老身自幼带在身边,将其视若己出的亲儿,也许再过几年,还要他给我养老送终,可你却将他指出来,让老身如此为难,是想报复老么?” “罢了罢了,许墨侠年纪轻轻,就有这番老谋深算,老身再年轻二十岁,怕也不会是你的对手。” “老身言出无悔,既然你指出暗桩,就让你见见白小娘子,跟老身来吧。” 说话间,老当家转过身来,冷漠无情的面容上,竟出现些许复杂情绪,有无奈、惊讶、慈祥,以及淡淡的犹豫,似乎很难下决心。 她说得阿良,就是刚才那个年轻人,是他自幼收养的孤儿,从来当做亲子看待。 她年轻时经历磨难,后来成为敬畏的老当家,在外人眼中冷血无情,却也毕竟是个女人,尽管她自己没有孩子,但也想有个孩子养老。 却没有想到,阿良竟会为了钱财,为百骑司探查情报,他又怎能不伤心?至于如何处置阿良,她短时间内也没想好,只能暂且关押起来,以后再做定夺。 老当家站起身,紧了紧身上的长袍,带着许奕走进棚屋区。 从外面看起来,棚屋区并不是很大,只占了平康坊的小半地方,可若真走到里面,却犹如深不见底的迷宫,若非有熟悉的人引路,否则必会迷失在这里。 此时天色已经偏暗,稀稀疏疏的阳光,透过棚屋顶挥洒下来,许奕行走在其中,眼前忽明忽暗,令他目眩的难受。 那些棚屋的人们,也全都远远的躲避着,用麻木不仁的目光,打量着许奕和老当家,其中跟许奕有大仇的,也因为有老当家存在,不敢再上前寻仇。 他们本来就对许奕颇为忌惮,刚才有听说了小院的事情,难免更加惧怕三分,许奕是“墨侠”不假,但是心狠手辣起来,也绝不会有半分仁慈。 越往里面走,两旁水沟里的污秽,和棚屋里的腐烂气息,愈加更强烈几分,甚至走到深处,已经很难看见正常人。 若说前面那些人,是正常的行尸走肉,那么后面这些人,则全都是地狱魔鬼,已经没有了人样,有人全身溃烂化脓,有人披头散发残缺四肢,还有人双目被剜口中无舌,宛若是人间地狱。 忽然,有人伸出干枯手臂,从棚屋前的水沟里,捞起一团误会塞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傻笑,模样令人作呕。 又有人举起溃烂手臂,用一根根木棍扎入溃烂处,将溃烂的皮肉搅得翻腾,流出黄白色的浓水,可他却毫无知觉,反而露出享受模样,真是令人胆寒。 长安的另一面,不仅黑暗的可怕,同样也是无间地狱。 “天下人人都说,平康里是销魂窟,这里尽是神女仙葩,可又有多少人知道,光鲜亮丽的背后,隐藏着多少污秽。“ “你看这些行尸走肉,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只在这里苟延残喘,又有那个人知道,他们以前是何模样。” “那个脸上毁容的,本事春凤阁的花魁,因惹恼了望门子弟,被人以碳火敷面;还有那个满身溃烂的,因为平日不检点自爱,得了恶疾命不久矣。” 眼前这幕幕,让许奕惊心,他以前也来过棚屋区,却从未见过此等景象,更不敢想象这里,竟然如此肮脏龌龊。 坊间传言说,棚屋区如铜墙铁壁,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里面纵横交错如迷宫,穷凶极恶不在少数,若非有老当家镇压,必将成为长安的大害。 却没有人知道,也曾有捕吏清剿这里,最后落得大败而归,因为他们看见了地狱,吓得不得不退回人间。 所以没人敢在这里放肆,就算是许奕也不行。 “长安都说你许墨侠,仁义豪侠举世无双,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呵呵呵,又有几个人知道,在老身这阴暗的棚屋里,住着多少无处可去的苦命人。” “他们比乞索儿还不如,是长安沟渠里的污秽,只能躲在暗不见天日的棚屋里,才能往生西方极乐。” “长安皆知老身是罪人,却不知道在无间地狱里,老身也是活命的菩萨。” 似乎早有预料,老当家若夜枭般的声音,在许奕耳边悠然响起,如同夜黑里的鬼魅,发出拿魂索命之音。 诚如她所说,任谁也想不到,平康坊的黑暗里,竟然有如此肮脏之地,相比那些乞索度日的乞索儿,这里的人更加可怜,连见到阳光都是奢望。 老当家年轻时,也曾是个苦命人,在宫中被毁去容貌,又被逐出宫门流落长安,虽然成为老当家,却救下这些苦命人,给他们活命的机会,的确算是大功德。 一念为佛、一念为魔,谁能说她是佛是魔?     喜欢天眼宝鉴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天眼宝鉴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