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荣明补习班小深川教室附近神社的摄末社玉垣树荫下,周围是与瑚都深谈那天相同的风景。只剩下一半的玉垣被修整得很漂亮,也不再围着禁止进入的绳索。不同于当年那晚挤满了前来新年参拜的香客,以及让寒意变得和缓的摊贩灯光,今天映入眼帘的景象,萧瑟得让人看起来都觉得冷,也几乎没有人迹。从瑚都家走到这里只需十多分钟的路程,我却花了快一小时才走到。添槙惠理子给我的钱只剩下不到一万日圆,都花在连日来的住宿和伙食费上,还有几天份的衣服。我忿忿不平地想起添槙惠理子当时的眼神,仿佛暗示我一定能在花完这笔钱之前找到答案。原本还期待能立刻拿到打工的钱,但瑚都对我的状况一无所知,当时看着店里的帐本对我说:「每个月的支薪日为隔月的二十号喔。」真伤脑筋……结果最后我只能抱着不知所措的心情来到这里。啊——啊——我仰天长叹,操作着军大衣外套里只能拍照、看时间,俨然已变成相机的手机。而且最近我才发现,手机的时间还慢了五分钟。大概是我那个世界的时间吧。除了确认时间与拍照外,这台手机还剩下一个功能,就是只能连上某个特定网站。来到这个世界的当天,不到几小时内我就发现了这件事。在当时六神无主的状态下,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寻找可以联系的人事物,所以会立刻发现也很自然。不用说也知道,就是那个「Another World」网站。刚才那些不顾一切对瑚都发泄的话语,其实是我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就一直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恐惧。我是异常的存在。无论有几个平行世界,或许我只存在于原来那个世界。忘了是什么时候,惠理也曾不经意地透露过添槙惠理子说过的话。说她怀孕时,曾因非常严重的先兆性流产住院,处于一般而言救不回来的状态,所以能生下我真的非常幸运。先不论惠理是否真心觉得非常幸运,重点在于「一般而言救不回来」这句话。显然,要回到生下我的那个世界,并非一件寻常的事。我把玩掌心里的手机,思绪飘远到没有答案的未来。我烦躁地坐在树根上,正觉得好冷、想拉上军大衣连帽时——「添槙同学……」空气中,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嗓音回荡着。摄末社入口附近有道人影。是瑚都吗?她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瑚都同学?」「太好了,果然是添槙同学。我还担心万一认错怎么办……紧张死我了。」她穿着高中的制服外套,不太像是打扮得明艳动人的瑚都,头发也没有烫鬈。「咦?是绪都同学吗?」「呃……嗯……是吧。」眼睛习惯黑暗后,来者怎么看都是绪都。「怎么了吗?你怎么会知道这里?」「瑚都告诉我的。」「……什么?」瑚都怎么知道这里?这是我和瑚都互诉彼此遭遇的地方。这件事发生在我的世界里,而我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所以瑚都不可能知道此处。「炖饭很好吃喔,谢谢你。一想到这件事对瑚都很重要,我就全部吃完了,没有吐出来。」「什么意思?」「我知道自己身体这么虚弱,是因为吃不下东西。所以刚才是我最努力吃饭的一次,虽然一口一口吃得非常慢。」「为什么?」「因为……我一定要来这里找你,这次换我为瑚都做点什么了。」「……」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却又无力问清楚状况。不同于先前那个仿佛快要消失于人间的绪都,她现在看起来就像受到某种使命驱使,与之前气场判若两人。「添槙同学,你说你没有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我都不晓得。」「……」她到底想说什么?不止瑚都,就连绪都也相信我没有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来自平行世界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吗?惠理毕竟是惠理,她的大脑被手机游戏支配了,所以是特例。还是说,在这个世界里,平行世界的概念很普遍?「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啊……啊、好啊,请坐。你不冷吗?」我没带手帕可以铺在树干上。「不要紧。」绪都慢慢地坐在我身边的树根。跟那天一样,背后是一排构成玉垣的石柱。「添槙同学吓了一跳对吧。你现在一脸『到底是什么情况』的表情。」「这个嘛,确实没错。」「我猜刚才的瑚都也好不到哪里去。自从你告诉她,你没有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后,她就大受打击,刚刚还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呢。」「我也是好吗。所以现在,可以请你说明一下吗?你应该有听瑚都同学说了吧。我去见了在这个世界已经流产、没有生下我的母亲,结果她居然一下就接受我是她儿子的事实。」「真的吗!这真令人难以置信……」「令人难以置信吗?可是不止我母亲,你和瑚都同学也都不疑有他地接受我来自平行世界的鬼话。以我自己的常识来说,这才令人难以置信吧。」「会吗?」「难道在这个世界里,平行世界的概念已经这么普遍了?」「并没有这回事。我一开始也完全不相信,还以为是自己太过伤心,伤心到脑袋出问题了。」「那为什么……」既然如此,她听完瑚都的转述就来找我,这种消化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从我离开花辻家还不到一小时,绪都却已能如此沉着冷静?「我也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接受平行世界的事实,但又不得不接受。从某个角度来说,接受这个事实,对我而言才是最轻松的事。」「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是第一个看到从平行世界过来的人,而那个人那就是『我』。」「什么?」「我不是绪都。我是瑚都,花辻瑚都。」「什么?」「来自平行世界的人,就是『我』。从外人不知道的身体特征,到内心的幽微想法,我对自己瞭若指掌。更重要的是,那种从自己体内发出的讯号,让我不得不承认眼前的那个人……就是我自己。」「这……那这个世界的绪都同学去哪里了?」「绪都吗?她过世了。甚至还不知道自己的放榜结果就离开人世了。」「什么……」「她考上了东大。从樱山考上东京大学,坚定地走在女强人的菁英路线上,前途一片美好,却出了车祸……」「……」绪都死了……还有樱山,绪都考上了樱山高中吗?这点跟我的世界一样,绪都果然考上了樱山高中。所以我看到的明律学院制服并不属于绪都,而是属于眼前这个……自称瑚都的人……脑袋思绪纠缠成一团乱麻。所以这么一来,就有两个瑚都。明明是同一个人,气质却截然不同;就连身高上,也是一直和我待在一起的瑚都高出了一公分左右。可是……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个世界的绪都和瑚都,至今一直给我哪里不对劲的感觉,如今仿佛一切豁然开朗。眼前这个人不是绪都,而是瑚都。难怪我以前明明能精准分辨出她们两人的差异,如今却分不出来。明明这两个人如今在外表上差了十万八千里。「这件事……说来话长。」「愿闻其详。」「该从哪里说起才好呢。」绪都……不,是瑚都,她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望着远方长达两分钟。首先,在这个世界里,不知为何添槙同学没有出生,所以我不清楚这里与你的世界有什么不同。我也并不认识你,请以这个前提听我继续说下去。我在这里上的高中是明律学院,大学也决定直升。绪都则从樱山高中以考上东大为目标。绪都考完东大的两天后,说她虽然有信心,但亲眼看到榜单前还是很害怕。车祸就发生在她回学校报告后,从离我们家最近的车站走回家的路上。她正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被右转的卡车撞到。当时卡车车速过快,根本没考虑到内轮差,就这么撞了上来,连护栏都被撞歪了。绪都立刻被救护车送到车站附近的昭堂医大附设医院。就是那家前面是公园的医院,你知道吧?医生尽全力抢救,然而绪都还是撑不过三天。过程中,绪都从头到尾都没有睁开过双眼。从绪都出车祸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气,我几乎没有那三天的记忆。我不记得自己吃过什么,也不记得是否有洗澡或跟谁说过话,只剩下自己在医院规定探视病人的时间时,一直陪在绪都身边的记忆。即使被医护人员赶出病房,我也想尽可能离绪都近一点,曾几何时开始,便一直坐在医院前的公园长椅上。我无法理解和接受,只觉得自己被汹涌的黑色〔请不要转码阅读(类似百度)会丢失内容〕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