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闹哄哄的,但谭癞子声调高,大家仍听得清楚,堂中有些出身于壮班的军官,偷偷观察庞雨,毕竟这位上官几年前就是个衙役,而且名声还相当不好。吴达财一听衙役是什么货色这几个字,立刻斜眼去看庞雨的脸色,头脑中则在组织攻击谭癞子的句子,因为谭癞子在缺点方面颇有实力,吴达财似乎没有费什么脑筋,谭癞子的黑材料就已经准备好了,从无能到贪婪到胆小非常全面。他后背微微弓起,有如要捕食的豹子,只等庞雨略有表示,就要把谭癞子撕个粉碎。但庞雨一点异样都没有,吴达财立刻泄了气,只能把话吞了回去。堂中杀气顿消。庞雨心头有点豁然开朗的感觉,这原本是自己拿手的领域,在浦子口的时候他就是跟城墙上买粮,这次到徐州,知州说不准粮食出城,就没有想过花银子用基层方式解决,反而费力的去请阮大铖走上层路线,而在场的军官也没一人提醒,似乎都进入了一种思维定势。他看着谭癞子温和的道,“你叫什么名字,以前当过牙行?”“小人谭二林,以前干过牙行,后来有漕帮了,小人是最早入帮的牙行,上次在和州打探消息,小人救了一百多人过江,到对岸见过大人,大人还赏了小人一块银子。庞雨恍然,似乎确有此事,但细节不太记得清了,指指谭癞子道,“谭二林你现在就任何处?”“小人在去年宿松战时跟着第三司血战二郎镇,战后到了潜山二号墩堡任堡长。”坐在上首的吴达财盯着桌面一言不发,这几个月庞雨都在安庆,吴达财见面的时候多,知道这位上官最是实用,从不讲究虚的,只要能办事的人随时提拔,仅仅上个月就将一个新书办直接提拔成工房司吏。工坊那边就更快,有人凭着一个发火机改良,直接升了三级,吴达财自己也是这么上来的。现在明显庞雨用得上谭癞子,此时不能去反对。堡长升一级上来,也就是六房典吏,地位和实权跟吴达财还是有差距的,他心态略微平衡,低声骂了一句,“血你妈的战,被婆子追得跳河的玩意。”果然听身边的庞雨道,“既当过牙行,还能哨探和州,更参与二郎镇血战,可见这能耐很是全面,今天说的也可行,就按这样办,辎重司王把总,需要购买多少米豆,你给谭二林一个数,预备好银子和车架,由谭二林堡长主理购粮事务,蒋国用你跟着谭堡长,有人不尽力协同的即刻处置,三天内若是收齐了,谭二林记一功,立赏银一百两,回安庆后升一级,由你自己选该等级的职位。”……第二日午时,徐州南门外大道上来了一群士兵,拉着两辆马车在二十步外停下,从上面卸下两个箱子,轰一声倒在地上,成堆的银锭跌落在路面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随着倒出来的银子越来越多,白花花的煞是耀眼。徐州城头闹哄哄的,守城的社兵都跑到城楼附近,拥挤在墙垛间争相看着外边的景象,满脸的兴奋之色,几个带社兵守城的士绅也在观望。接着两个士兵用竹竿拉起一道横幅,上面写着“三两银买一石米”,有识字的看到念出来,城墙上一阵喧哗,接着下面又拉出一个横幅,“二两银买一石料豆,”同样将近市价三倍,最后拉起第三个横幅“现银交割买够即止”。消息片刻就传遍了城头,其他方向传来消息,说西门和东门也有人拉横幅。众社兵都在城楼位置看热闹,看有没有人真的来卖。城外这支官兵来了十天了,没有到处抢东西杀人,就是在城外驻扎,偶尔有百姓来卖东西给他们,似乎也给了钱的,十天来城头的社兵都看习惯了,心中已不太畏惧。徐州这个地方是运河和驿路的枢纽,虽然多次受灾,地位不如明中时候,但城内城外仍很多仓库,粮食是不缺的,若是能按三倍以上的市价卖,完全是个发财的好机会,众人都有点跃跃欲试,但外边毕竟都是些丘八,大家还是怕上当。等了一个时辰都没见人来,大家有点无趣了,陆续有人散去,突然西面墙上一阵喧哗,众人偏头去看,是有人从墙头缒了下去,不知是哪个里的社兵,接着又缒下去两袋粮,那两人扛着飞快的跑到竖旗的地方。社兵有点兴奋,看他们能不能真拿到钱,两人在横幅下放了粮,那些官兵验了粮,果然给了银子,两人接了看了会成色,飞快的朝方才下城的位置跑去,大声喊上面再放粮下去。见到有人成功,城头上顿时一片混乱,当下就有社兵下墙往城内跑去,士绅叫也叫不住,跟着也让自家下人回去报信。到天黑之前,南门街中已经收了一百多石的米豆,城头上热闹非凡,各处都在往城墙上运粮袋,城外也突然冒出许多扛米袋的百姓,但安庆兵结算比较缓慢,后面还有许多没收天就黑了,安庆兵便收起横幅回去了。消息一夜间传遍徐州州城,第二天一早,还不等安庆兵来拉横幅,徐州城墙上到处都缒下人和粮袋,还有成队的骡马车出现,显然不是缒城下去的,他们在昨天收粮的位置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比集市还要热闹。天亮之后安庆兵才拉着马车过来,赶集的乡亲们自动让开一条路,安庆兵到了昨天的位置,横幅再次竖起,上面写着“二两现银一两贴票,买一石米”。人群轰一声炸开了,围着横幅下的谭癞子吵闹,非要让他按昨天的三两现银收购。谭癞子个头矮小,被一群人围着,连话也不敢说,缩成一团连连后退,直到身侧靠过来一排壮汉。一排铁塔般的铁甲兵戴着面具,闷不做声的往那里一站,那些赶集的百姓顿时哗啦一声往后退开十多步,留出一大片空地来,谭癞子呆了片刻后,马上挺起胸来,大摇大摆的走到那些人跟前,脑袋往后仰着,就像俯视众生一般。“二两现银加一两贴票,哎,就是贴票,咱们大江银庄的贴票,这可是好物件,在淮安就能换现银,等过了年去,贴票在徐州就能换银子,是带着利钱的,你要不要,不要就别挡在前边,让别人来。”谭癞子一把推开面前那人,挥舞着手中的贴票喊道,“要买米豆的就早些来卖啊,明天就全是贴票了,带利钱的!”……今天安庆兵过称的地方仍不多,人群都拥挤在街道中,整个集市热闹非凡。虽然今天改成了二两现银加一两贴票,但仅仅二两现银就赚够了,那贴票就权当是赠送的,打水漂也不吃亏,所以短暂的喧闹之后,集市继续展开交易。谭癞子带着两个铁甲兵和三个镇抚兵,就在街道上走动,看到打开的米袋豆袋就上去抓一把看看,一副行家的模样。“这豆子不太新鲜,你把下面翻出来看看,是不是泡水的货……你看,谭爷是干什么的,你骗得过谭爷么,你满安庆问问去……”口中还未说完,旁边就冒出一个人来,他对着谭癞子就道,“这位军爷,无论贵营要买多少米豆,小人一家就能供上,免了各位军爷这般辛苦。”谭癞子抬头看看他,衣服华贵又暖和,有点发体的中年人,形象就是个典型的船埠头。那船埠头不停打眼色,袖子还动了几下,谭癞子在码头见多识广,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但几个镇抚兵就在背后站着,他哪敢拿这好处,不得不往后退了一步。偷偷往周围瞟了一眼后,发现蒋国用就在不远处,也不知道有没有留意这边,对方给啥都不能收,当下只得道,“买大笔米豆就不是眼下这个价。”船埠头并不惊讶,批发和零售肯定是不同的,只是这伙安庆兵怪得紧,买东西竟然给现银,这些年路过的丘八没这般干的,价格还给得这么高,简直是来送钱的,属于超级优质大客户。他讨好的道,“大人你给个价。”谭癞子不慌不忙道,“自然是你先报来,老爷我觉着合适就买,几百上千石的买,我们在徐州要买,在山东也要买,运河沿线都要买,你若是只能在徐州卖,就报来徐州的价。”“小人在运河上各处都有粮,安庆军爷的行粮可全包给小人,徐州境内每石二两,到山东二两五钱,这是送到你营中的价,大人你看合适不?”“?你想做我家大人的生意,便报个实在价来,谭爷我告诉你,山东那边已经有好几家,都比你这价低。”“我家米豆货好,这价格最合适,老爷你看了就知道。”船埠头衣袖伸过来,就在谭癞子面前抖,里面的一张银票都快飞出来,身边几个镇抚兵眼睛瞪得老大,那船埠头只以为这些士兵都是谭老爷的家丁,哪知道什么镇抚。船埠头连连眨眼,谭癞子心头暗骂这蠢货,只得又往后退,口中说道,“谭爷我一身浩然正气,生平最恨的就是贪官,你不要玩弄这般心思。”船埠头靠近一步,“火药要不要?”谭癞子呆了一下,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