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前几天的破落,太极殿又是焕然一新的模样,连朱柱上的鎏金蟠龙也都贴上了,只是那薄薄的金箔看起来着实有些太过晃眼,比不得殿中摆设的厚重,着实有些突兀。只是此时已经顾不得这些了,殿前撑起的华盖在风中飘摇,铺开大红地毡直到太极门,两侧摆开的榻席足足有数百之多,比起前些时日那一场登基大典毫不逊色。只是这一场大典看起来却有些冷清,榻席上虽然坐了不少人,文武大臣几乎都在席上,只是此时脸色都是十分难看,也没有人开口说话,都是战战兢兢踞坐着,谁也不敢四下看,唯恐看见不远处那一把把明晃晃的唐刀。除了那几位早已投诚的,其余的官员脸上都难掩愤慨之意,这其中岑侍郎的愤怒之意尤为明显,他不像那几位,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脸色,梗着脖子坐在最前方为他安排的榻席上,死死盯着上方,等着陈留王出来。岑三夫人已经把岑芸的话带回了府里,他今日就是打算与那逆臣对抗到底,哪怕是死,也不能玷污了岑家的名声,让人以为岑家都是叛臣贼子的同党。席上宗室与勋贵的脸色也不好看,虽然陈留王是先帝之子,但终究是用这样的法子夺了帝位,就算日后史书留名,他们只怕也是难逃贪生怕死之名,谁也不愿意就这样,可到了这时候还有什么办法?燕国公缩在人群里,尽量低着头,唯恐被人看见他的脸,他脸上的伤痕很是明显,是前几日叛军闯入府里四处劫掠时候,他想要阻拦他们冲进书房搬走他心爱的田黄石摆件挨了两鞭子留下的,不仅是如此,府里大半财物已经被劫烧一空,连府里的女眷都被拉扯羞辱许久,这些消息早已传得满长安皆知了,他和燕国公府如今已经成了个笑话。只是他瑟瑟缩缩的时候,却是发现对面的榻席上俨然坐着贤王李裕,他一身亲王打扮,却是坦然坐在榻席上,甚至还微微带着笑意与一旁的几位亲王说几句话,好似这一场登基大典不过是寻常宫宴。这让燕国公都不由地咂舌起来,连他脸上的伤都顾不得掩藏,张大嘴望着那边,好半天才想起来低头,却已经听到身边的人在窃窃私语:“……连贤王殿下都已经来了,对着那位称了臣,想必太后与圣人都已经落到了他手里,如今怕是不愿意都不能了,何况这性命都还在他手里捏着了。”这话的确是诸多人的心声,连贤王都已经称了臣,他们又还能如何,怕是也只能顺应大势了。等到鼓乐声响,陈留王李*昂首大步走到上席,他虽然还是一身亲王打扮,却是意气风发让席上的人不敢直视,他身后跟着的就是畏畏缩缩被人半掺半扶着的圣人,走上席的时候还绊了一下,险些扑倒在地。鼓楼开始响起鼓声,宦者捧出诏谕开始诵读,殿前的百官不得不都起身来拜伏在地恭听诏谕。“……德才不足以承继宗嗣,君临天下,今谨遵先帝遗命禅位于皇长子念……”下面拜伏的群臣不少已经不顾一切直起了身子,愤愤望向那上面站着的陈留王,打算只待诏谕诵完就奋起反抗,这几位都是清流文臣出身,宁愿身死都不愿意为叛臣附逆,岑侍郎更是已经脸红脖子粗,若不是要等到诏谕诵完,只怕此刻已经跳出去拼死力谏了。高高的上席上还有一个人正看着他,看着他那已经按捺不住的愤怒,眼泪已经盈然于眼眶,是一身华丽宫装打扮得贵气逼人的岑芸,她一早就被李*命人打扮妆点半押半送带到了太极殿,今日在这里禅位登基大典之后就是封后大典,李*急需清流文人帮着他正名,所以岑侍郎便是一定要捏在手里的人。只是岑芸心里再明白不过,岑侍郎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更是不会接受封赏,只怕接下来她就要眼睁睁看着最可怕的悲剧,却又偏偏无力反抗,恨不能立时死在这一场闹剧中,身子摇摇欲坠,只能靠在宫婢身上。宦者的诏谕终于念完,还未等到合上诏谕,下面的几位文臣已经不约而同大步出席:“臣等不敢遵诏,圣人乃是先帝太子……”只是他们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的兵士已经齐刷刷抽出唐刀,大步向着他们而去。看着下面毫无惧色的文臣,李*的脸色难看至极,他没想到在这样的当头,这些酸腐的文臣居然还敢出来抗诏,居然连死都不怕,可他现在却是十分难办,如果不对这几个胆敢反抗的人动手,只怕接下来反抗的人就会越来越多,大局难稳,可是若他动了手,天下人都要知道他这暴虐之名,这也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他一时拧着眉头,看着下席那已经蠢蠢欲动的人群,心烦意乱。只是此时远处一声巨响,惊破了登基大典的凝滞气氛。有兵士快步冲过来,跪伏在地:“有人带兵攻打东阁门,已经抵挡不住了……”李*的目光顿时森冷起来,盯着远远的东阁门,看来袁氏还是不肯死心,居然凑齐了兵马前来,只是她是从哪里调来的兵马,虽然顾青已经赶去了西北,但单有兵符没有诏谕贸贸然调兵赶来勤王要冒太大的风险,若是长安局势变化,那勤王便成了叛乱,西北的守将虽然大都是顾青的亲信,却也没有那么轻易做到,何况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那么这些兵马就是顾青的亲卫,区区两千亲卫再骁勇也不是他手中两万大军的对手,如此不过是螳臂当车。他微微抬起头,开口道:“命大军迎敌!”又扫了一眼下面乱成一团的群臣:“谁也不许动,禅位大典还未完成,擅动者死!”无论外边是何等的混乱毁灭,他都要登上那座皇位,他将是大唐天子,他们都得臣服在他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