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甍逝,娘娘心中悲痛,我心里也是痛楚难当,只恨不能在跟前尽孝。”太子妃往日里算得上敦厚的脸上,此时摆满了难过,用手绢抹着泪:“这几日日日不能安寝,唯有抄了经书之后才能宽慰些。”太后看着她那副模样,的确是清减许多,小产又逢着国丧,再要强的女人也撑不住,不由地叹了口气:“你才没了身子,多将养些时日,抄经不过是让你能起个表率,不必太过苛刻了。”太子妃眨了眨眼,挤出丝不大好看的苦笑:“谢娘娘挂怀,终究是我福薄,没能替太子保住腹中的子嗣……”说着又掩面抽泣起来。“你们还年轻,终究还会再有子嗣,待他登基,要多多开枝散叶,也是社稷的福祉。”太子妃这才收了抽泣,泪眼婆娑望向太后:“只是如今正是国丧,殿下登基在即,朝中宫中事务繁多,娘娘内外操劳,为大唐劳心劳力,实在是教我惭愧,我思量着,不能让娘娘两处分心,无论如何都要打起精神来,替娘娘分忧才是。”她目光慢慢凝聚,望着太后目不转睛:“论起来,也该由我替娘娘分忧才是,还是我不争气,歇了这些时日,倒教零陵郡主操劳,若是教人说起来岂不是我大不孝,娘娘觉着可是如此?”太后原本平和的脸色慢慢冷了下来,目光扫过太子妃,毫无半点温度。只是她没有就开口,反倒是打量了太子妃一会,才冷淡地笑了笑:“说的也是,新帝登基自然该由他的人来打理内宫了。”太子妃按捺不住心头的狂喜,没想到太后居然这样好说话,她一开口就答应了,原本她以为至少还要再来一两回,连说辞都准备好了,却没想到这么容易。她脸上掩不住笑容,抿嘴强压着喜悦:“娘娘圣明,不如就将登基大典交给儿媳来打点吧。”太后闭上了眼,像是疲倦,又像是不想看到她,摆了摆手:“你去吧,我自有安排。”却没说要让尚宫局与掖庭去听她吩咐。太子妃有些失望,只是想着能够得了太后的承诺,愿意交出六宫之权已经是喜出望外了,至于那些细致的事,之后再说也无妨。她看着太后脸色不大好看,便起身来屈了屈膝:“娘娘身子要紧,可是关系着大唐社稷,我就不扰了娘娘歇息了,这就去准备着新帝登基之事。”虽然脸上还未有别的神色,但语气里的雀跃却是瞒不住的。她带着宫婢退了出去,太后这才愤然变脸,素来自持的她竟然忍不住将案几上的镇山子都掷到地上,摔了粉碎。“我以为她只是愚昧,性子还算忠厚,日后就算是不能统率六宫,总也能行事公允,至少能帮着太子稳定内廷,却没想到……没想到……”她气得话都说不连贯:“她竟然……如此糊涂!”身为太子妃,居然在国丧之时没有半点哀思之情,却是一心打算着要内宫之权,竟然还公然来先帝灵前讨要。太后气得脸色铁青,宫婢们早已吓得跪了一地,徐司言忙劝道:“娘娘,莫要气坏了身子。”她亲自上前收拾了一地的残碎,才又道:“娘娘原本是为太子殿下打算,想要保殿下顺利登位,才会事事亲自过问,如今却是……”太后气极反笑:“罢了罢了,他们各有心思,哪里用我费这些心思,不过嫌我碍着他们罢了。”徐司言轻叹口气:“只是太子妃所说之事该如何才好?”太后冷冷道:“她说的不错,新帝登基之后,六宫的事我如何好过问,自然该交给新帝的妃嫔才好。”徐司言有些不明白,这样要紧的事交给太子妃,只怕她未必能安排妥当,何况太子妃如此咄咄相逼,太后若是就此让步,那日后……她不敢相信,太后会如此轻易答应。只听太后吩咐下去:“让人将甘露殿都收拾了,箱笼都送去嘉寿殿,咱们给他们腾地方!”这话更让徐司言大惊失色,忙不迭拜下去:“娘娘不可,万万不可,嘉寿殿还不曾收拾打点,仓促之下怕是不能安顿,还请娘娘三思。”嘉寿殿是历代太后清修的佛堂,并不是居住的宫殿,何况早已年久失修,里面已是破旧不堪,怎么能让太后千金之躯住进去。太后却是不在意地一笑:“无妨,你只管照我说的去做。”徐司言已经糊涂了,太后并非会因小事而冲动决定的人,怎么也不会因为太子妃而为难自己搬去嘉寿殿才是。太后却没有与她多解释,只是问道:“郭晟几人可曾送了诏谕过来?”徐司言一个激灵,清醒了:“是,诏谕已经送来了,刘大监在殿外等着回话。”“让他进来,再让明珠送一份凤诏过来。”她说罢,轻笑一声,也不多说了。徐司言低声应着,出去却是与顾明珠将方才的事都细细说了,才满是担忧地道:“娘娘怕是一时在气头上,才说出要去嘉寿殿住下的话来,臣苦劝无果,还请郡主尽力劝一劝。”“那样破败的地方,如何能让娘娘委屈住在那里。”她连声叹气,无奈地望着顾明珠,不明白为何太后此时如此坚持。顾明珠却是目光闪了闪,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来,那一日崔临入宫来,与太后在殿中密谈许久,只怕也不是什么寒暄话家常那么简单,说的必然是与太后,新帝还有世家都相关的事。至于太后如今的安排,怕也不是赌气那么简单,自然是另有深意的。她轻轻一笑:“我劝一劝,只是怕娘娘未必肯听,还是照着吩咐安排吧。”徐司言看着那张空白的明黄凤诏,想起先前殿中太子妃那副半步不肯让的模样,气不平地低声道:“自来立后都在新帝登基之后,娘娘都已经被逼着去了嘉寿殿,却还要下诏全了她的体面?”若是太子妃得了太后的诏书封后,比起新帝册封可是多了太多体面与依靠,日后便是要废后也不能不有所顾忌了,这可是难得的依仗。只是太后真要给太子妃册封的诏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