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带着点酒意的崔奕撩开帘子上了马车来,看着坐在马车里看着窗外月色的崔临,他有些吃惊。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却是知道自己这位五兄的,素来惜时如金,从不会浪费时间做无用之事,就是再马车上也都是要看书或者翻看密报信函,今日却是难得,他居然什么都不做,就在这里赏月。他大咧咧一撩袍摆坐下,唤了小圆:“去给我取了酒来,我与你家郎君共饮几盏。”在崔奕的心里,赏月没有酒,那还有什么意思。崔临却是淡淡望了他一眼,与探头探脑的小圆道:“去斟一碗解酒茶汤来。”崔奕撇撇嘴,却是望着他:“你既然来了这里,为何不去席上?”他摇了摇头叹气道:“媛娘方才可是很失望,她毕竟才来长安,又是特意摆下这宴席,也是为了日后打算,你……”他看着崔临面无表情的模样,有些说不下去了,他的这位五兄自来就是如此,不仅是对郑媛,对别的女子也是如此,明明是显而易见的一片痴心,却被他无视,还碾得粉碎。可是族里那几个老家伙却是看准了郑家这门婚事,所以这一次郑媛自请来长安,族里答应了还让他送了过来,看起来怕是要准备定下婚事了。只是现在看来,未必能够成呢。他又叹了口气,却是一眼看见了崔临面前放着的一盏莲灯。那是一盏十分普通的莲灯,素白的纸面甚至没有上油彩,里面只有一盏小小的蜡烛,也没有笺纸,看起来实在是不起眼。“这是什么?”崔奕伸手要拿过莲灯,笑了起来:“五兄难不成也放莲灯?”他可无法想象冷峻的崔临学着那群小娘子一般满脸期盼地放莲灯,那画面简直让人不敢想象!崔临却是将那莲灯收了起来,才看着他:“京兆府那边有消息没有?”崔奕看着那盏莲灯被崔临小心地收在身边的小匣子里,好像宝贝一样,有些傻眼:“就是个莲灯,哪里就这样要紧,不让看就不让看,还要收起来。”崔临没有理他,只是望着他,在等他的回答。他只得摇了摇头道:“京兆府怕是得了顾青的吩咐,这几日将罗大郎关在了独间里了,不好再去见他。”崔临蹙了蹙眉,若有所思地道:“如此看来,只怕顾青也知道那位,不然不会如此安排。”崔奕这会子也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模样,正色坐直了身子:“究竟当年是出了什么事,为何会突然出了变故,还有顾青究竟是怎么会知道的?罗家那几位又在隐瞒什么?”这就是他们要查探的事,如果不查出那位的去向,只怕永远无法查明当年发生的事。崔临沉沉开了口:“让他们尽快从罗大郎口中套出话来,让高勉在大理寺再好好查一查当年的案卷文书,看看究竟有什么不对之处。”他眉头皱起:“一切不可能那么天衣无缝,必然还有漏洞在。”说着,他想起了顾明珠在莲灯上留下的那句诗,只怕她也在纠结着,一切都与她有那么深的瓜葛,若是知道真相该是何等难过。顾明珠的马车到了东府门前停下,骑着马陪着马车一路回来的梁大翻身下马来,走到马车边抱拳拜下:“大娘子,已经到了府上,小的告辞了。”他是个高大的黑脸汉子,这会子却是拘谨地厉害,说话都不敢抬头来看一眼那马车,只因为他从来没做过这样的差事,他是郎君身边的暗卫统领,什么时候做过护送一位娘子这样的差事,实在是有些不知所措。阿碧撩开帘子笑着道:“还请带了话回去,说娘子多谢五郎君了。”梁大看着阿碧那娇俏的笑脸,更是不自在,忙应着快步上马去往回去了,不敢再多看一眼这边。阿碧看着如同被吓跑了的梁大,奇怪地摇了摇头,扶着顾明珠下了马车来,往府里走去。韩嬷嬷端了热酥酪上来,看着顾明珠端着吃了一口露出满足的笑容,不由地也笑了起来:“今日曲江夜宴只怕很是热闹吧,从前可是少有这样的宴请。”顾明珠懒懒歪在凭几上,端着热酥酪却是有些出神,这样热闹的夜宴的确少有,可是她的心思却没有半点在上面,她在想着曲江边那个俊挺的身影,那如同雕塑一般的轮廓,还有他说的话。他分明是看出了她有心事,却是没有问,也没有劝解,只是平静地告诉她总有如愿之时。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不知道为何让顾明珠觉得心安。她不由地脸上有了笑容,低下头去:“很热闹,的确有趣。”韩嬷嬷看着顾明珠那副有些出神的模样,笑了起来,这副模样才像是个小娘子嘛,平日里那样胸有成竹遇事从容不乱的模样实在是叫人不敢相信她是个未出阁的娘子,让她觉得很心疼,若不是生在这样的人家,又是这样的身世,又怎么会要这样来保护自己。顾明珠慢慢收起了那抹笑容,眼神清明起来:“前院那边可有了消息?”韩嬷嬷听到问起这件事,脸色也沉了下来,低声道:“将军今日还不曾回来,听说这些时日跟着将军的长随是顾昌和顾吉两个,也还不见回来。”顾明珠放下了碗,神色渐冷,顾青必然是有什么事,若是真的有公事耽误了时辰,也会遣了长随回来知会一声,更何况他是日日如此,只怕真有什么隐瞒着。她回忆前世,那时候的顾青好似并不曾像现在这样,与罗氏关系一落千丈,还日日夜归,只可惜那时候的顾明珠一心想着嫁入贤王府,不曾多留意这些事。她思量了一会,与韩嬷嬷道:“我记得顾昌与顾吉家中都是府里的庄户,你让人去打听清楚,他们是哪一个庄子上出来的,家里还有什么人,都弄明白了来回我。”她要知道顾青究竟在做什么,当年阿娘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能再糊里糊涂地过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