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云破说到此处,慕流苏隐在衣摆下的五指便是猛的攥紧在一处,即便是修剪圆润的指甲,因为过于用力的握于掌心,始终是传出了一阵彻骨痛意,云破提及的爹爹膝下的两个嫡子,可不就是她的两位哥哥么,从小那般宠爱她,任由她胡作非为闹得燕京天翻地覆,也不曾舍得责骂她半分反而还乖乖善后的两位哥哥,到头来却是因为她落得个被连累诛杀,尸骨未存的下场。慕流苏越想越觉得心中寒凉,原本她以为此事儿只与当初杀害了她的燕离歌和谢瑶花有关,谁曾想到如今却是让她再次知晓一件事情,没想到当初寂家满门抄斩的事情,似乎还与她这位万分信任的的小舅舅有关。对于云破说的这件事情,其实当初的慕流苏也是极为清楚的,那个时候她看着朝中弹劾寂家的事情越闹越大,费神想了想,也是觉得不能再放任此事儿继续这般下去。欧阳昊虽然是寂流苏生母欧阳凝的弟弟,但是他是欧阳家老来得子的孩子,所以虽然是个舅舅辈分,但是实际上却是仅仅比慕流苏三兄妹年长些许罢了,说起来,倒也算得上称之为同龄人,正因为如此,慕流苏三兄妹和这位小舅舅关系也算是不错。既然几人之间关系不错,慕流苏和两位哥哥心中也是没有顾及太多,索性亲自去了欧阳家的府邸之上一趟,找到了欧阳昊,让他明白如今寂家的状况,讲明了暂时并不是他前往沪城担任城主的好时机。况且很多人心中其实都明白,哪怕担任沪城城主的确是个和平时候轻松战争时候又容易领了功劳的好差事儿,但是说白了欧阳昊年纪尚轻,也不一定能够胜任这个职位,如今非常时期,慕流苏便主动言明还是让他主动去让爹爹断了这个是的好。慕流苏相信小舅舅那般聪慧的人应当是不难明白这个道理的,而欧阳昊也确实如慕流苏所想,并没有任何不满而一心拒绝了慕流苏。而当时的事情慕流苏也是记得分外清楚,哪怕是隔了如此之久,慕流苏至今都还你够将欧阳昊当时回应她和哥哥三人的话一字不差的重复一遍。欧阳昊说:“流苏,舅舅本就没有好高婺远之心,况且寂家家主这么多年的提拔已经是对舅舅的万般恩惠,舅舅早就已经感激不尽,只是舅舅也想不到,如今寂家会因为一个沪城城主一职而受了如此多流言蜚语,既然此事儿因我而起,便由我亲自去解决,舅舅向你保证,为了寂家,舅舅这一辈子都不会前往沪城半步,更不会与沪城扯上半分关系。”欧阳昊这番话后,立刻便是跟着慕流苏三兄妹到了寂家家主跟前,亲自跪地请求此事不要再议,也是当着寂家家主的面重新陈述了一件自己的保证,用永不踏足沪城半步土地的话来表示了一阵自己的决心。寂家家主也是心中动容,还连番感慨了一阵欧阳昊这一身本事,不为沪城城主的事情有些可惜了,不过鉴于情况特殊,那沪城城主的事情终究也还是不了了之了。而经此一事儿,慕流苏也是自此以后都觉得这位小舅舅是个极为知恩图报的值得培养的人物,哪怕是她之后因为展露头角一举坐上了北燕女相的位置,慕流苏也是记着欧阳昊那一身才华横溢的本事,一心想要提拔她帮衬自家爹爹。后面慕流苏也有心提及此事儿,说沪城城主的事情当初闹得极大,导致最后决定出来的人选极为马虎,并没有什么政绩,反而还养了一个贪玩好懒的懒官。慕流苏言明自己有心完成欧阳昊的心愿,有心让他去做那沪城城主,也说了欧阳昊若还是在意,便会亲自挑个日子,向太子陈述事情,与他一起上谏皇帝。只是那个时候欧阳昊果断便拒绝了此事儿,义正言辞的说着他既然说过了绝不踏足沪城半步,那便自然是言而有信绝不食言。慕流苏那个时候也是识人不清,尚未意识到欧阳昊是否是真的不愿意接纳此任,一方面,慕流苏极为满意欧阳昊时刻记得遵守自己诺言的事情,另一方面,慕流苏也是感慨了一句这么有勇有谋的一个人因为庶子身份无法任职北燕诸城城主倒是有些可惜了。后来她因为被人设计而突发意外被谢瑶花害死,重生之后凑齐了人马也是打探过北燕这边的消息,得知寂家满门抄斩无一活口,欧阳一族也无故消失的消息,慕流苏还未必愤怒难过了极久。寂家满门抄斩,无一活口,慕流苏自然是再无念想,倒是欧阳一族好歹只是一个失踪的消息,慕流苏惦记着这位小舅舅,也曾废了不少心思去寻找这位小舅舅的下落。毕竟欧阳昊不仅是她当初极为信任之人,更是两位哥哥还有爹爹娘亲,乃至于说是整个寂家一族都认为至亲的人物。而慕流苏自两年前重生以来,便着力在北燕这边安插了诸多荆棘门的暗桩,意图一边注意着燕离歌和谢瑶花那边的动静,一边去搜寻这位可以算作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留下的一位亲人的消息。然而无论慕流苏手下的人手如何费尽心思的去寻找这位无故消失的小舅舅,终究没有传回半点消息出来。慕流苏心底的念想也是随着时间的消逝一日一日淡漠了不少。她甚至已经想过欧阳昊毕竟是受了爹爹无数恩惠才培养起来的心腹,想来依着燕离歌那般决然的手段,一定是不会舍得留下小舅舅这个人斩草不除根的。也许这个失踪,也就等同于是已经……死了。慕流苏想到了最坏的想法就是欧阳昊已经死了,却从来没有想到欧阳昊不仅活着,还活在了当初他扬言绝对不会踏入的沪城之地,成为了当初他死活不愿意接任的沪城城主。即便是慕流苏再不愿意相信,然而如今自己的这位小因为她创建荆棘门创建得有些仓促,导致了荆棘门的人手本就不多,而她又因为弦音的关系。不得不将人手分为了两处,主力留在大楚,而打探消息的人则是被悉数派往了北燕之地。如此一来,两头也算是顾全了,只是到底她手底下的人手分散还是导致了自己的力量削弱了不少。所以慕流苏也就只能舍小取大,并没有分配过多人手关心这些个小城守之间的动静。再加上北燕一年前又凭空出现了一位能力极强而且性格乖张的摄政王,慕流苏不曾与之交手,也不好轻易去评判这位摄政王的手段,但是顾及着如今她步履维艰,实在是不宜轻举妄动。否则若是这位北燕摄政王当真有些手段,察觉了自己在北燕安插的暗桩,导致牵一发而动全身,毁了她筹谋已久的复仇之际便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了。考虑到这里,慕流苏也是特意吩咐了手下人留意了一番,让他们集中人手去攻克那些个重要的城防,而将一些不起眼的小地方的暗桩抽调回来了不少。沪城身为距离边疆之地最近的一座城,不用想也知晓这必然是支援北燕边境的重点所在,慕流苏自然是不会将北燕的这种城防放置开去,所以也是花了些心思放在了沪城之上,等着时机到了便安排出去了不少人马前去打探消息。但是让慕流苏惊讶的是沪城暗桩居然会传回沪城这边不知为何被那人封锁了全城的消息,慕流苏虽然极为想要知晓这沪城的实际情况,但是顾及着这沪城之中不知道是有那北燕摄政王的插手还是燕离歌在耍什么手段的事情,终究没有再让手底下的人贸然进去。本来慕流苏也是打算等着她亲自来了北境之后,自己亲自入沪城探查一番的,倒是没有想到弦音会突然多了一个音杀主的身份,还给了她这么一个知晓北燕诸城之事儿的北燕音杀护法,这倒是省了她费神亲自入城去探查的力气了。慕流苏忽而直直看向云破的眼睛,终究还是没有忍住,跨前一步,语气极为低沉的问道:“所以你可是知晓,欧阳昊如今是谁的手下?”云破看着慕流苏那张复杂至极的面容,素来无所畏惧的眸光也是情不自禁的闪躲了一阵。虽说如今主子舍得将他送到北境听从慕流苏的调遣,已经算是在默认让慕流苏知晓这件事情了,但是看着慕流苏那双分明已经有了结论,却仍旧试图自欺欺人的带着几分期待的眸光,便是他那般铁血心肠的人物,也实在是觉得有些残忍至极。慕流苏看着云破的反应,心中更是一阵清明,弦音给他的这个人,当真是一个对北燕诸事了如指掌的人物,欧阳昊到底是谁的人,云破果真是极为清楚的。即便是隔了如此之远,两不相见,弦音也始终是如同上一世那般无所不在的帮衬着她,一时之间,慕流苏也是极为心暖。与此同时,慕流苏看着云破那对视过来隐约带了几分怜悯目光的云破之时,慕流苏心头的暖意也是一点一点消散殆尽,终究是情不自禁的涌上一阵说不出的寒凉之意。“你还知道什么。”慕流苏只觉得心中一阵刀绞之痛,她睁着一双沉静凤眸,直直锁着云破,眼中满是压抑,说出的话语气分明极清,然而那其中的失落绝望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都说给我听。”云破看着慕流苏这般神色,也是深呼吸一口气,咬了咬牙,转来目光问道。“将军应当知晓,当初北燕女相之名名动北燕的时候,北燕望城忽而传出瘟疫之乱的事情吧?”慕流苏身形直直现在云破身前,一动未动仿若一座冰雕,像是对云破的话完全没有半分反应一般。然而那一双惊艳的眼睛之中微微转动的眸子,终究还是泄出了几抹恍惚之意。慕流苏心中忽而便是涌上一阵自嘲之心。云破方才问她可是知晓北燕望城的事情,她竟是忽而觉得有些可笑。她本就是当初传闻的北燕女相,是寂家这一代中唯一嫡出的女儿寂流苏,望城之中那一场所谓的瘟疫之乱,是她亲自经历的事情,那座城池除了是她费尽心思撒尽汗水救死扶伤的地方,更是她那短暂的前世性命完结,终究陨落的葬身之所。她怎么可能,会不知晓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