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楚琳琅如今当真催促着姬弦音下马车,那么便是应证了那个请字,总归显得他楚琳琅的身份比姬弦音低了不少,即便是这沉香木的马车比不上楚琳琅的檀木马车,那也担不起差他楚琳琅一等的名头。然而若是楚琳琅此时不“请”姬弦音下马车,那便又是暗示了方才他要从外面掀开姬弦音的马车车帘当真是做了下人之举,无论如何,都是显得楚琳琅身份低了一等。不过言语之间的几句话,就将楚琳琅的算计给打太极一般的推了回去,反而将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在场的一些聪明人都瞧出了门道,尤其是沈芝兰,目光落在慕流苏那纤长笔直的身子上,眸光定然,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慕流苏瞧着楚琳琅气的脸都绿了,自然心情颇好,就这么点道行,还敢来她面前显摆,真当弦音孤身一人没人护着不成。她上前一步,眼中笑意生辉,看着楚琳琅咄咄逼人:“楚大公子不是说想要请姬二公子快些下马车么,怎么如今倒是大公子你在耽误时间?”楚琳琅气的牙疼,她一口一个请字,将他的脸面又搁置道哪里去了,姬弦音不过是个死了娘的弃子,凭什么担得起他的一个请字?!可是若是不让姬弦音快些下来,方才催促的借口便成了假象,可不就是说他是姬弦音的下人了。他狠毒恼怒的扫了一眼慕流苏,一手握着错骨的手腕,不得转头不对着沉香马车内的姬弦音冷声道:“二弟,切莫耽误时间了,快些下来吧。”车上还未动作,楚琳琅正想着这个病秧子是不是睡了过去了,或者是病犯了晕过去了?他心中暗自诅咒着姬弦音早些病死算了,这边慕流苏诧异的声音却是兀自传来:“姬二公子难道不该是在檀木马车内吗,怎么会跑到沉香木马车内去了?”楚琳琅原本以为这英武将军是个聪明人,没想到这个蠢货竟然说了自己想说的,马车材质决定着人身份的尊贵程度,慕流苏如此说出来,倒是平白将姬弦音推到了风口浪尖身上了。楚琳琅暗自骂着慕流苏犯天蠢的时候,初一却是毫不担心,毕竟这位少年将军对自家主子的爱护他作为下属,可是看的明明白白的,无论如何,慕流苏断然不会让自家主子平白受了委屈便是。楚琳琅全然未决,冷笑便想要借慕流苏的话嘲笑一番姬弦音:“英武将军说笑了,檀香木的马车是本公子的,二弟……”谁知道还未等他开口说话,慕流苏困惑又惊诧的声音响彻耳际:“这檀香木马车不是素来由洛家制造么,洛家马车若是定制专用,会在马车车窗四角处刻上定制人身份的刻字,本将军瞧着这车窗上的刻的正是子初二字,不正是弦音取的字么,这马车分明是洛家替姬二公子定制专用的,怎么反而成了楚大公子出行的马车了?”此言一出,楚琳琅脸上的笑意顿时僵硬,顺着慕流苏困惑的目光,楚琳琅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自己乘坐檀木马车,只见那马车车窗之上果然如慕流苏所言,四角之上赫然便刻着子初二字。荣亲王府姬二公子,取自母姓,姓姬名弦音,字子初。可是这马车分明不是姬弦音定制的,这就是荣亲王府寻洛家打制的马车罢了,虽然这马车确实应该是给姬弦音乘坐的,荣亲王府一共四辆檀木马车,荣亲王爷与荣亲王妃各自一辆,他与姬弦音两位嫡子一人一辆,其余庶子都没有。他平日里仗着姬弦音身子病弱,性格懦弱,所以经常欺压于他,他故意损毁了自己的檀木马车,却是直将姬弦音的“借”了过来,美名其曰为借,实际上就全然只当做自己的了,平日里也就一直用了这辆马车出行。他分明记得先前这马车上没有什么刻字的标志,如今平白多了这两个字,他也一时愣住了。慕流苏却没给她时间让他回神,笑意中带了些许凉意:“既然是姬二公子的马车,为何会成了楚大公子的出行工具,难不成堂堂荣亲王府长公子的马车坏了,不去另外定制一辆,反而非要借用姬二公子的马车不成,还是说楚大公子当真如传言所言,不睦手足,抢了自家弟弟的马车出行?”这一句话,更是噎得楚琳琅面色一变,他确实是“借”的姬弦音的马车出行,但是这蹩脚的借口,也只有在荣亲王府唬一唬姬弦音罢了,堂堂荣亲王府的长公子出行,即便是他自己专用的马车坏了,但是荣亲王府不止一辆檀香木马车,他完全没有理由去抢了姬弦音的马车,逼的姬弦音去乘坐沉香木制的马车。若是平时碰见也就算了,可是今儿被慕流苏扯出来这辆马车是姬弦音的,他虽然也不知晓这窗户之上什么时候多出了子初二字,但是慕流苏所说的洛家马车定制专用的规矩,确实众人都是知道的,只是平日里大家都没因为马车的事情起过什么争端,更没注意到这个细节,谁知道姬弦音的马车上居然会多了这么个刻字,证实了这马车当真是姬弦音的不是他楚琳琅的。之前宫宴上就因为那肩胛骨的一掌引得外界传他不睦手足,如今慕流苏当众指出他抢了自己弟弟的马车,可不是又将他置入了不睦兄友的境地?今日这事儿若是处理不好,他的名声算是毁了一半。可是马车之上的子初二字那般醒目,他便是有意想要狡辩,也根本无从开口。更让他可气的,是到了右相府这么长的时间,姬弦音当真是稳得住性子,仗着有慕流苏护着,至今还好好的待在马车之上不声不响。原本今儿只是想用马车的等次羞辱一番姬弦音,如今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平白陷入了抢了府上兄弟马车的境地,楚琳琅面色难看,却是尴尬的笑了笑:“许是王府上的小厮备错了马车,所以才将二弟的马车当成本公子的了。”他说着,面容朝着隔了一层马车帘幕的姬弦音,语气带了几分复杂,似乎隐有自责之意:“本公子今儿还瞧着二弟怎么换了一辆沉香木的马车,原是二弟发现了马车在本公子这里,这才谦让本公子这个大哥,只是二弟日后还是莫要这般谦虚的好,总归咋们俩是手足兄弟,没有这般计较,还省的平白惹了他人误会。”这番话也就是说着圆场的了,虽然平白送了姬弦音一个谦让兄弟的名头,但是总归没让自己落了个抢了手足东西的坏名声,楚琳琅这般阴鸷性子,能说出这样的话,也算是极为委屈求全了。偏生马车之内还是毫无反应,丝毫没有搭理楚琳琅的意思。初一也算是知晓了自家主子装睡的意思了,于是装成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上前对楚琳琅道:“大公子,我家公子素来身子弱,近日又真是春,想必一路舟车劳顿犯了春困,属下这就唤他一声。”楚琳琅如今总归不能和就喊我翻了脸,只能克制的站在一边,忍着心里头的冷哼,斥责了一声:“还不快些叫醒二弟,如今时辰本就不早了,休的耽误了李小姐的生辰宴。”初一心中冷笑,也不知道是哪个自以为是的东西,好好的下了马车不就行了,偏偏要在右相府门前弄点事出来,还妄图羞辱自家主子,如今被英武将军弄的这般进退两难,还能怪了谁,可不就是活该么。心中嘀咕,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他当真掀开了车帘的一角缝隙,颇为殷勤的呼喊道:“二公子,咋们到了右相府了,公子的身子可是好些了?若是无碍,公子还是快些下车吧,省的误了时辰。”慕流苏看着初一举动,原本还心中对楚琳琅冷笑连连,如今却是忧心弦音当真没有下了马车,难不成这荣亲王府过来的路程当真累困了不成,顿时上前行去,径直将侯在一侧的楚琳琅撞开,恰巧是撞的他那只被自己的内劲错了骨的手腕。楚琳琅面色巨变,额角也有大滴汗水坠落,他咬着牙,目光宛如狼虎一般阴鸷万分的瞪着慕流苏,恨不得将这个坏了他事儿的慕流苏生吞活剥了。“弦音你可有事儿?”对自己说话分明还针锋相对,句句讽刺,对姬弦音这个混账病秧子却是这般小心翼翼关心十足,楚琳琅瞧在眼中,更是将慕流苏骂了个底朝天,若不是因为沈芝韵这个慕流苏的未婚妻还在这里看着,慕流苏除了关心了姬弦音些许,倒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举动,他当真要怀疑这个该死的少年将军是不是染了断袖之癖了,所以才会对自己这个容色美艳的弟弟这般爱护。一直都极为寂静的马车忽而有了些许动静,一双骨节修长莹白分明的手缓缓挑开车帘,露出一张艳色无疆的惑色面容,姬弦音一双迤逦凤眸中带着些许茫然之色,楞楞的看了一眼马车之前长身而立面容忧虑的慕流苏,逶迤音色带了几分困惑:“英武将军?你怎么会在此处?”慕流苏看着他似乎当真只是犯了困意,并没有身子不适的现象,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带着笑意欢欣道:“我陪姐姐一道来右相府参加李小姐的生辰宴,弦音既然也来了,那边快些下来,我们一道进去。”姬弦音点点头,容色温凉:“好。”慕流苏径直伸手,递给了姬弦音。马车内的人瞅着那双莹白修长的手,凤眸之中也刹那若流光溢彩,盛满了盛大欢喜,他将手放了过去,绯色薄唇微勾,语气清丽迤逦:“多谢英武将军。”慕流苏拉着他的手,小心翼翼的带着他下了马车。方才姬弦音只是掀开了一角车帘与慕流苏对话,如今真正露面了,那原本围观者几人争执的众人眼睛一直,刹那便被姬弦音的盛世美颜惊艳了个彻底。慕流苏对这番场景倒是习以为常,两人也没空还和楚琳琅废话,姬弦音只当是刚刚醒过来,没有注意到楚琳琅刚才的话,自然也没空去应承,楚琳琅自然也是没有脸面将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这事儿也就只能这么撂在这儿了,他算计了大半天,半分好处也没有讨到,反而还丢了这么大的面子,没有姬弦音出面“澄清”,也不知晓这事儿外人会怎么传,委实是怎么想怎么生气。姬弦音更是仗着慕流苏在,直直忽视了她,等楚琳琅回过神来,两人早已经消失在了右相府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