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天一夜没吃饭的白健,瞪着赤红的眼珠子,守在刑警大队的大办公室里,看着面前的墙壁上,名单增增减减。他把手底下人几乎都撒出去了,100多号刑警,其中有20多人去了马家庄,五六十人分别去周边的村子,剩下的五六十号人,以四人为单位,派往了附近的村镇市县,还有的去往看守所和监狱。所有刑警做的都是询问笔录的工作,其内容,其实就是马家庄及附近地区的刑满释放人员的排查。这种工作,要说简单也简单,但真的要一步步的做下来,没有遗漏的话,最是考验基层治安和治理能力。像是欧美大城市里,那种警察和居民互不信任的情况,类似的工作根本就没办法进行。石庭县的刑警队倒是经常做类似的工作,事实上,白健指挥破案,主要依靠的也就是排查。和普通人想象的不太一样,正常的刑警,尤其是老刑警们,掌握的刑侦技巧其实并不比刑侦爱好者们多多少,准确的说,更少才是正常的。至于说老刑警们靠什么破案,除了日积月累和口口相传的经验以外,更多依靠的是严肃而凶悍的眼神,严肃而凶悍的表情,严肃而凶悍的法律,再加上勤快的腿脚和一些运气。现在,就是用起腿脚和运气的时候了。尽管满怀着期待,但白健也不知道凶手是不是真的在前科人员里,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排查的到,也正是这种期待和担心,让白健的情绪被强而有力的调动了起来。就像是赌博,但比赌博可刺激太多了。普通人赌博,最多是赌钱赌身家,白健现在赌的却是别人的性命!一案三尸,入室抢劫杀人,每个字都是死刑加重项,此人只要被逮到,即使有重大立功表现,死刑都是逃不脱的。最多也就是晚执行两年罢了。「白大队长,怎么样?」黄强民进得门来,脸上带着一股子催债的笑嘻嘻。白健现在有点害怕见到他了,嘎嘎两声,才道:「能怎么样呢,还是一家家的排查罢了。」「你也别着急,宁慢三步,不漏一丝。」黄强民的态度出人意料的谦和,还舒缓起了白健的情绪。同为刑警大队长,白健可是知道,大家在这个职位上面是有多焦躁。如果说罗威纳的脾气容易暴躁,那看看做刑警大队长的,就会觉得罗威纳已经算是一种温柔的狗了。转瞬,白健醒悟过来:「你是怕我抓不到人,坠了你家江远的名头?」黄强民一笑,承认了:「我们江远纵横山南这么久,侦破的命案积案比一个县局的都多,要是因为你们调查的不仔细,出了纰漏,那真的是要骂人了。」「排查几个村而已,不至于。」白健撇撇嘴。黄强民一笑:「最好是顺顺利利,实在不行的话,请徐泰宁过来也可以。」白健愣了一下,眉头缓缓皱了起来:「你这是威胁我?」「这算什么威胁。」黄强民笑的露出犬齿来,表情就是清彻的威胁。3块钱的阳春面做不好,咱就吃300块的蟹黄面了。黄强民还不是放大话,就江远积案专班目前的名气,他如果坚持要请徐泰宁,石庭县多半是绷不住的。一案三尸的命案积案,只要有机会侦破,你凭什么不请徐泰宁?你说你没钱,清河市局和省厅估计会资助一部分,石庭县局自己出一部分,再全员出动加班加点的参与进来,也是理所应当的。若果不答应——不答应就自己把案子破了。沟通不好的话,上面说不定就是一个限时破案砸下来。如果不能理解这里面的压力的话,可以想象一名学生,参加期末考试的时候,最后一道附加题怎么做都做不出来,这时候,老师突然宣布,本次考试的时间范围,但必须完成附加题,且以附加题的成绩来排名。这个世界,没有一个零蛋是完全没有后果的。「不要把每个县的刑警队,都想的像是你们宁台县一样。」白健确实有点怕黄强民也确实有点担心案件排查不出来,更怕传说中的徐泰宁为了一个案子就让县局欠饥荒.....但是,白健输阵不输人,口气是一点都不软的。黄强民盯着白健道:「我们宁台县的刑侦排名,可一直在你们石庭县的上面的。」「你们有钱而已,又有江远这样的大学生法医。但我们的一线刑警的技战术水平,绝对是不输大城市的!」白健自信之极的样子。黄强民都懒得反驳,转而道:「你们筛到合适的人,凑够几个人,就给江远发一次,他随时在随时看,如果找到凶手的话,就不用继续筛了。范围可以扩大,不要缩小,曾经被治安拘留过的这种也算....."「知道了。」白健顿了一下,又道:「江远他可别看漏了。」「放心吧。」黄强民笑的像是要长牙了似的。马家庄。牧志洋跟着石庭县的刑警们一家家的询问,做笔录。他做的这项工作就非常外围了,正经的刑警都跟本地的民警,在村干部的带领下,依次询问受害人马军相关的人家。石庭县自己做的有重点名单,都是跟马军有嫌隙,甚至有仇的一些村民。大家在此区休憩生养上百年,关系亲密者有,积怨甚深者亦有之。白健更关心仇恨情况,毕竟,就马家庄这点子利益,不太值得杀死三人的程度。他派出来的刑警们,自然也是优先询问这些名单上的村民及其亲属。牧志洋和江远积案专班的几个人被派过来加强这边的力量,自然被派往去做不那么重要的询问,即使如此,石庭县的刑警们也不是太相信他们,依旧派人跟着。做刑警的,谁都不相信,就像是一种要累死自己的职业病。牧志洋的病要轻一点。他是跟着江远混的时间太久了,执行江远的命令执行的多了,就不得不相信一些东西了。在马家庄做询问笔录的过程中,牧志洋也没有一定要得到什么信息的冲动,就像是聊天似的,拉着在家的老人就扯闲篇。现在的村子,住的都是老人和小孩,一天到晚的聊天,早都聊透了,偶尔有点新鲜事,那也是早上出来,晚上就传遍了村子。牧志洋这样的年轻人,再配一身警服,还愿意陪着老头老太太们聊天,其受欢迎程度,几乎要超过马军的死亡故事了。按道理说,大家原本也没什么好掩饰的。马军是马家庄人,全家死的只剩下一个儿子了,如今也是去了长阳市打工,村里人理应帮助警方,找到凶手。不过,警方要求大家描述自己亲戚朋友中的前科犯,这个就让众人略略有些嘀咕了。牧志洋跑了几家,到这边也有了些经验,就聊着天,笑问:「你们平时跟警察没有打过交道吧,地里东西丢了怎么办?」「地里的东西少了不算丢。长好的,人拿走了,就等于帮衬人家一下子。没长好的丢了,那是糟践东西了,也没有报警的。」老太太坐在厨房里,一边点着柴火熏肉,一边跟牧志洋等人聊天。石庭县周边都有熏肉的传统,也是地方过于潮湿了要是不熏肉的话,春节的猪吃不到来年三四月份,就要长蛆了。传统的石庭县熏肉吊在灶台上,日常做饭的时间就把它给熏了。只是现在人的食肉量大了,仅仅在灶台上挂几条肉,根本不够吃。村里的老头老太太们,还肩负着给子女们供应熏肉的任务,有的人还会熏的更多一些,回头卖给走街串巷的区货郎,赚一点生活费。牧志洋闻着熏肉的味道,就跟老太太接着聊熏肉。他反正没有任务数量,出门就往一天的时间去了。一来二去的,说到丢东西,老太太道:「村子里,以前就是马忠谋的大孙子最皮,还把我的熏肉偷去卖钱,然后拿钱去镇里打游戏,那小子也长大了,长大了也就不回来啦。」老太太捅捅火,让烟气竖起来,再道:「现在村里的地都荒着,种出来的东西都没人吃,连熏肉都没人偷了。」牧志洋翻找了一下自己的本子,道:「您说的马忠谋的大孙子,叫什么名字?」老太太回忆了一下,道:「马.....久煌吧。」「哦,那这个马久煌,坐牢了没?」牧志洋做记录。「没坐牢,那不至于坐牢,就拿点熏肉的事。」「哦,那他后来去哪里工作了,打工吗?」「那我也不知道,马忠谋早几年就死了,他也是没有享福的命啊.....」牧志洋做好了记录,又跟着老太太瞎聊几句,接着再做记录。等走出来,换一家人,牧志洋还是一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