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的震动,缓缓的从下方传上来。甚至不用贴近井边,已经能听到哗哗的水声。哗啦啦的碰撞声,就像无数条铁链纠缠在一起,我听到一声极其沉闷的吼声。那声音如虎如狮,却更加雄伟。虽然声音听起来很遥远,但却如雷霆一般,让人头脑发胀。我仿佛看到一只如山峰般的庞然大物,正在海中遨游。连道真脸色大变,一把拉起我的胳膊,随手用指尖一划。我觉得手指麻了一下,却见他拉着我的手,向井里滴了几滴血。随后,他放开我,又划破自己的手指,再次滴了几滴血下去。其掌间露出黑色的光芒,这光在黑暗中,依然显眼。明显违反了物理逻辑,但确实发生了。连道真一掌盖在井口,大声道:“玄帝之德,以玄冥为水正,统八方之水,引辰星,令从……”连道真这边念着,他掌间的黑光愈发盛大,渐渐扩散开来,最后如一个巨大的磨盘般,盖在整个井口上。无量的阴气虽被切断,但下方仍在不断冲击。连道真面色肃穆,专注的盯着井口。随着声音的不断从他口中吐出,这层黑光逐渐下沉。“帝令,玄冥散,封幽冥!”连道真再次大喝,他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显然,阴气的冲击让他很不好过。虽然黑光仍在下沉,但速度比起一开始,要慢上几倍。渐渐的,连道真身上也冒出黑光,这光在他身周流动,仿若黑水一般。有很大一部分,朝着井下而去,另一小部分,则在连道真身边徘徊。我知道这是紧要关头,所以不敢吭声。但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连道真此刻的模样很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可脑海中的记忆又告诉我,长这么大,绝不可能见过这种情景,哪怕在电影里都没有。为什么会觉得熟悉呢?深井附近的地面,都在震动,轰隆隆的声音,仿若巨浪拍打在石壁上。一股腥气从井下传出,只闻一口,便让人恶心头晕。连道真身子颤抖的越来越厉害,想必是因为井下阴气的反扑过于严重。我有心帮忙,可是连道真这么厉害的人都搞不定,我又能有什么办法?要不然……再滴几滴血进去?我看了眼连道真,说:“要不要我再滴几滴血?”连道真没有回话,他脸上的神情,在手机灯光映射下,有些狰狞可怕。我见他没有反对,便走到井边,伸出手,狠心去挤还没愈合的伤口。几滴鲜血,顺着伤口滴落,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我听到咚一声响。连道真忽然暴喝一声:“封!”井中的黑光,以极快的速度落下,眨眼间消失不见。在连道真暴喝之后,我隐约看到黑光在井底深处闪烁一下,然后一切便恢复了平静。那如同遥远海底传来的沉重嘶吼声,连大地都能震动的暗流正在逐渐消弭,腥臭的味道,与阴气都不在涌出。连道真身子晃了晃,我连忙过去扶住他,问:“没事吧?”连道真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摇摇头,推开我的手,说:“没事,只是有些脱力。没想到,海眼的阴气这么强大,差一点就没镇住。”“我还听到有东西往这里游呢,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说。“不是错觉。”连道真一脸严肃的说:“那声音我也听到了,的确有东西顺着海眼想游上来。”“是那只巨鳌?”“如果海眼中真有一只巨鳌,那想游过来的肯定就是它了。”连道真说:“就算不是它,可能从海眼里游出来的东西,都不是我们能对付的。幸亏及时封住了,让它再感应不到出口,否则,这就是一场滔天大祸!”“看来一些民间传闻,也不尽是虚拟。”我有些后怕的说。“真真假假,谁能分的清楚,但世间从没空穴来风。”连道真说到这,又想起逃走的男孩,恶狠狠的说:“那小子倒是胆大,自己跑了,也不怕以后被雷劈!”“也许他不知道?”“如果他不知道的话,就不会知晓怎么在这井里贯通幽冥了。”连道真一脸阴沉的说:“这小子城府太深,胆子又大,这次被他带走了阴尸,还不知会害到什么人。是我失算了,没料到他会把铜甲尸藏在井里。先是靠婴尸制造假象,让我们以为他黔驴技穷,其实是故意示弱,借海眼的阴气隐藏两只尸的形迹,又用那种煽情的话语骗取我们的信任,到最后再引动海眼,借此收尸并全身而退。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想来,在见到我们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算计好这整件事了。”我听的都呆了,刚见到人,就想出一个这么复杂的计划?这得要什么样的脑子?“虽然他是在骗我们,但我觉得,岐黄尸篇的事情,应该是真的。”“他都把我们骗成这样了,你还相信他啊。”我很是不解的说。连道真摇摇头,说:“我当年见到的那几个养尸人曾经说,这世上只有岐黄尸篇,是真正的养尸法。其它的养尸,多半是从苗疆传出,属于祝尤科中的辰州符,并非正统。但是,用辰州符炼出的尸,尤其是铜甲尸,与我刚才见的大有不同。所以,他应该真得到了那张写有岐黄尸篇的古文。”“唉,可惜被他跑掉了。现在那只阴尸也被带走,我们可前功尽弃了。”我叹气说。连道真没吭声,他站在那歇息一阵后,把藏有海眼的深井再次用木盖掩住,又弄了许多土盖在上面,确认不会被人看出异样后,这才带着我出了钟楼。我们俩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这个时间,路上已经看不到什么人。连道真不说话,借着路灯,我看了看他的脸色,估摸着他还在恼怒,所以也不敢问什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差不多一两个小时候,连道真才突然叹口气,说:“看来真是时运不济,先是被一起长大的人暗算,又被个小鬼头耍弄。难道,这天已经变了吗。”我知道他又想起郑秋原的事,不禁说:“你只是马失前蹄,这古话说,谁人无过……呃,不对,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当年诸葛亮还没算出会被魏延打翻七星灯呢,所以和他比起来,你和中五百万差不多。”连道真转头看我一眼,说:“你小子安慰人,还不如不安慰,真是能把人活活气死。”我委屈的看着他,不知道又哪句话把这哀怨的老男人得罪了。这时,连道真忽然转过头看向另一方,口中轻咦一声。我顺着他的眼睛看过去,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朝我们飞来。没多久,那东西飞到我们面前,我这才明白为什么连道真会发出惊咦声。原来飞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只婴尸。见到我们,婴尸仿若见到亲人一样,欢天喜地的就扑过来。连道真毫不客气的伸手抓住它的脖子,像拎着一条狗一样举在半空。婴尸咿咿呀呀的乱叫,眼泪又吧嗒吧嗒掉下来。我看着它哭,心想你这么会哭,不去演琼瑶剧也可惜了。我四处看了看,却没见到男孩的身影,不禁觉得奇怪。好不容易跑掉,婴尸又来找我们做什么?难道良心发现,回头是岸?善了个哉的,他们该不会半路遇到高僧,被点化了吧?婴尸吧嗒吧嗒哭个没完,手舞足蹈的想从连道真手里挣扎开。但连道真此刻还在气头上,手掌反而更加用力,同时沉着脸说:“又想耍阴谋诡计,真当我连道真是头蠢驴吗!”婴尸哪管你是不是蠢驴,它哇哇叫着,见我们不为所动,便突然吐出舌头,头一仰,仿若死了。我以为它是想装死骗我们,可接着它动起来,小手朝着东南方向胡乱挥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