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的马儿在蒙面人的驱使下仿佛在用尽全力地向前奔跑，马蹄嗒嗒的节奏像极了砰砰的心跳声。心有余悸的苏禾脑子里接近空白，一时间只能听见呼呼的风刮过耳边，缭乱了额边的碎发。 记不清跑了多久，直到天边最后一抹明亮也隐入地平线，苏禾悬着的心才渐渐放下一半。 修长有力的手用力拉紧缰绳，马儿渐渐停下，周围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苏禾惊魂甫定的呼吸声。 “已经安全了。”清雅而熟悉的声音隔着面巾传到耳边，苏禾这才确定了心中的猜测：“你……何筱川？” 身后一声轻笑：“不要说你现在才认出我来。” “我早该猜到的，只是这也未必太巧合，为何你会出现在那帮人当中。” “我打昏了其中一个与我身材相仿的人，换了他的衣服，刻意模仿他的声音。没想到被我打昏的就是当中的头目，说巧倒也真是巧。……或者说，你命不该绝。”何筱川揭去面巾随手丢掉，凑近一分，贴着苏禾的耳边，“我们是不是跑得太远了，肚子饿不饿？” 饿，怎么不饿。周旋了整整一下午，滴水未进。可是在安全回到总柜之前，苏禾哪里有心情填饱肚子。 彼此之间有些暧昧的距离让苏禾有些不自在，她挪了挪身子，试图离他远些，哪怕只是一公分也好。“我想……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柜上的人……说不定还在担心你呢……”苏禾委婉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哼，他们担心我……？”何筱川语气中夹杂着可笑，“我有什么好让他们担心的，我出了事情又没有让人会找他们算账。说担心我，倒不如说是在担心那一万七千两银子吧。” “这……好吧好吧，为了不让他们担心那些银子，咱们可以回去了么？” “不行。”何筱川的回答斩钉截铁。 “为什么？”苏禾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再次浮上一丝危险的信号。 “因为……”何筱川用一种满不在乎的口气道，“天太黑，我们忙着逃命跑了太久，所以，我迷路了。” 我迷路了……迷路了……路了……了…… “你也会迷路？”苏禾诧异。 “为什么我就不能迷路？”何筱川反驳道，“那要不然方才你自己怎么不记着路程与方向？好歹你也是在北京土生土长的不是？” “我……”何筱川说的没错儿，苏禾的确是北京土生土长的，可是那个北京与现在这个北京，也相差太多了吧。苏禾泄气道：“你刚刚不是说肚子饿了吗，我们先填饱肚子，再想办法吧。” 骑着马在四周巡回了一圈，终于找到一家不起眼的馄饨铺子，也不奢求什么了，二人下了马，将马栓在一旁的柱子上，找了张桌子坐下。 “你说……这回玉颜堂这事儿，到底该怎么着？咱们是把银子跟票据拿到了不错，可是玉颜堂竟然派黑道杀我，难道他们就这么罢休？”苏禾吃了两口馄饨，忍不住问道。 听苏禾这么一问，何筱川手中的勺子也渐渐停了下来，他略加思索道：“现在不是玉颜堂罢不罢休的问题，而是咱们奉德晟放不放过他们。若是任其妄为，那将来岂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骑在咱们头上了？奉德晟在京津乃至整个北方的威信何在？” 苏禾点点头：“也是这么个理儿……” “不过，”何筱川笑道，“这事儿也轮不着你操心了，你这回也是立了大功了，只身犯险还拿回了银子。放心吧，上面少不了嘉奖你的。”说完低头接着吃馄饨。 苏禾隐约感到他话中带着那么点儿讽刺的味道，虽然不确定，但依然推脱道：“只身犯险也不过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若不是何掌柜您及时出手相救，在下只怕小命不保。再者，苏禾只是奉命行事，点子都是我家少爷出的，若说嘉奖，几位大掌柜大先生也应当多器重我家少爷。” 苏禾此话一出，何筱川停下了动作，他微微扭头，斜着眼神瞥了苏禾一眼：“哟，你倒是一心为你家少爷着想。” “哪里的话，本就是事实，我又不是胡编乱诌。再说了，我才读过几年书，又识得几个字？若是有那学识和脑袋，也早不在程家当个下人了。” “哦？”何筱川懒洋洋地笑道，“那你倒是个金牌好奴才，我都替程佑礼那傻小子感动得泪眼婆娑。” 苏禾抬起头，手中的勺子与碗的碰撞发出叮的一声响，她看着何筱川，似笑非笑道：“若非不得已，谁愿意当奴才？这大清朝的奴才多了去了，自个儿命不好，投胎没投到达官贵人身上，能怨谁去？话说回来，何掌柜虽然比咱们这些‘奴才们’体面多了，说到底也不过是给商人们打个下手，跟‘奴才’又有什么两样呢？再过他个几十年，也不知道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苏禾这话说得尖锐，本以为何筱川会恼怒，没想到他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只是看着苏禾一会儿，话中有种刮目相看的意味道：“你这‘奴才’怕也做不了多久了。程佑礼那小子虽然天资不错，但他的斤两我还是知道的，别忘了我曾带过他三个月呢。这次对付玉颜堂的点子，除了你替他出谋划策，又会有谁呢？” 什么都瞒不过何筱川。在他面前，苏禾觉得自己所有伪装的伎俩都失去了效果，这样一个人，仿佛能透析自己内心的想法，想到这里，苏禾感到不寒而栗。 “对了，你说再过个几十年，再过个几十年只怕中国已经经过了一场变革，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何筱川说这话的时候微笑着看着苏禾，他的话让苏禾的脑海中滑过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难道何筱川是穿越者？ 听上去就像是一个笑话，但苏禾的内心还是有些激动。如果说穿越是小概率事件，那么两个同是穿越的人遇到一起的可能性岂不是太小了？抱着一种试试看的想法，苏禾突然开口问道：“你是不是穿过来的？” “嗯？”罕见的困惑表情是何筱川的第一反应，完全不像是伪装，“你刚刚说什么？” 苏禾定定地看着何筱川那张精致秀气的脸，不愿意错过他的任何表情，再次问道：“你知道春哥吗？曾哥？著姐？凤姐？芙蓉？” 何筱川有片刻的失神，然后迅速用那种慵懒的笑意来掩饰自己的困惑与不解，他将吃了一半的馄饨推到一边，笑道：“没听说过。” 苏禾的内心有种莫名的失落感。她说的他都不知道，那是属于自己走过的那个年代的话题，新鲜而又遥远，阻隔着时光这种轻飘飘却牢不可破的距离。 这顿简易的晚餐变得有些久违的伤感。在与馄饨铺老板娘一阵讨论之后，苏禾二人终于清楚地弄明白了回去的路。拭干马鞍上薄薄的露水，二人往总柜的方向踏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