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醉酒的青年人被打,手里的茴香豆也撒了一地,苏禾与程佑礼同时起身离开桌子躲向一边。程佑礼大步走向柜台,伸手在掌柜的面前一拍,喝道:“怎么搞的,我一顿清静饭都吃不着了?!”那掌柜的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鼻子下方有两撇八字胡,他并非像那店小二那般热情,见了程佑礼也只是爱理不理道:“别急,先等等。”说完低头继续翻他的账簿。程佑礼双眉一挑,道:“你就这么点儿生意,那账本儿上头能有玩意儿够你看的?爷不等了,结账!”程佑礼在这边发火,那头全靠店小二一个人,却很轻易地将那帮滋事的人平息,只是将那青年人打了一顿,便三三两两地离去了,只留下那“孔乙己”趴在桌儿上哎哟喂地叫唤。苏禾暗道,这店小二难道还有两把刷子不成?再一想不对劲儿,方才那掌柜的眼神,怎么就让人觉得别扭,就好像他一直在暗自打量程佑礼。
这回掌柜的总算是有了些反应。他拿出算盘,一手拨弄,一面道:“方才客官点的菜嘛,一共是一两二钱。”程佑礼伸手在身上胡乱摸了一番,忽而伸出胳膊杵了一下苏禾。苏禾道:“干嘛。”“什么干嘛,”程佑礼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掏银子啊。”
“掏什么银子?”苏禾诧异,“是您要出来吃饭的。”
程佑礼双眼一瞪:“难道我还得随身带碎银子不成?你个丫头难道没有这层考虑么?还要我教你?”
苏禾伸手学着程佑礼方才的样子在自己的身上摸了摸,顿了一下,而后双手一摊:“没银子。”
程佑礼一脸恨铁不成钢:“真是没用。”转而对那掌柜的道,“你且等着,我让我这笨丫头去把银子取来。一两二钱是吧。”
那掌柜的丝毫不急,只是嘴角扬起一丝在苏禾看来不怀好意的笑:“且慢。客官您点的菜是一两二钱不错。不过嘛,这毁了的桌儿椅子外加碗筷碟子,我给您算算哈,”说着用手在算盘上拨弄,但并不娴熟,“抹去零头,一共是八两银子。客官您看着办?”
八两银子?敲诈不成?
“荒唐,又不是我把人叫来砸了你的桌椅板凳的,你问谁要银子不好问我要?”程佑礼环起双臂。
“那可就没辙了,不然咱还不能放你走呢。”那掌柜的合起账本儿,笑意盈盈地看着程佑礼。
越来越不对劲儿了,不仅这掌柜的算盘极不熟练,就连那账本儿也是崭新的,就跟做样子似的。这整家店都给苏禾一种道具的感觉,再将方才的事情一溜儿地在脑海中过一遍儿,苏禾觉得自始至终就是一出戏码。
这是家黑店无疑了。苏禾暗道,只是他们图的是什么呢?银子?
程佑礼觉得麻烦,伸手摘了身上的佩玉往柜台上一拍:“得了,今儿我就做一回冤大头,这玉给你了,抵那八两银子怕是绰绰有余了吧?”
苏禾忍不住感叹这程佑礼这会子怎么突然又这么出手阔绰了,那玉可足足有小孩儿巴掌大呢。
掌柜的只是低头看了那玉一眼,便抬眼笑道:“哟,恕小的眼拙,不知这玉的真假,您可别忽悠咱是老实人。”
老实人?苏禾忍不住道:“掌柜的这就不对了。我家少爷的玉可都是成色上好,单这块玉怕也是少于百两银子入不了手的,纵然不识鉴别玉的技巧,却也是明眼人儿都能看出来的价钱。”
掌柜的呵呵一笑,招手让店小二过来:“不如让我这伙计去当铺将这玉当了,我们生意人,见了银子才算数的。”
苏禾当即道:“诶,何必让小哥儿劳累一趟呢,既是少爷的玉,就由我来拿去当了。”苏禾的眼睛看着掌柜的,不愿意错过那人脸上流露的任何线索。只要这掌柜的点下头让苏禾有机可乘,她就会立马出去直奔广济寺叫来程家的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到那时这家“茶馆”若是想耍什么花招可就不成了。
果然掌柜的看出了端倪,摇头道:“难办啊,姑娘难道想一走了之?”苏禾想起之前程佑礼有提到他的家人就在附近,所以掌柜的不愿意放苏禾出去,看来这掌柜的果然有别的打算。黑店不宜久留,更不能在银子的事儿上多做踟蹰,也不能因为“霸王餐”给人留下借口,苏禾将玉拾起,往掌柜的怀里一扔,二话不说,拉起程佑礼就往外走。
程佑礼居然没有多问,跟着苏禾就走。苏禾担心他半道儿又反悔捣乱什么的,只得迅速回头说了一句:“这是黑店,不宜久留。”只是回头的一瞬,便瞧见了那个掌柜的使了个眼色,顿时,二人尚未有所反应,只见之前那几个冒充滋事者的彪形大汉从门外堵了进来,并那“孔乙己”一起,嘭地将门堵上,以极其熟稔的手法将长长的门板儿一块一块的码了个严实。
店里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苏禾暗自懊悔自己反应慢了一步,这些人果然都是一伙儿的。
掌柜的笑嘻嘻地点上灯,和其他几个人从四面八方缓缓地将苏禾与程佑礼围在一个令人感到压抑的圈儿里头。苏禾觉得这事儿有些戏剧性,顺便感叹一下清朝尤其是晚清的治安还真不是一般的差。不过表面上看上去偶然的事情往往有其必然性,如此偏僻的店面,早就有那么多的令人“不理解”之处,两世为人的苏禾就理所当然多留个心眼儿,而不是由着程佑礼乱跑。可最令人不安的是,这群人的目的是什么?若是单纯是要银子的话,不大像啊。
程佑礼看了苏禾一眼,他倒是有些处乱不惊的样子道:“果然如你所说啊。”
苏禾冷笑:“‘笨丫头’太笨,迟了一步。”
程佑礼冷着脸道:“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今儿都回不去了咱们。”
苏禾不再理会他,只是对掌柜的道:“掌柜的将咱们关在这儿,不知有何意图?不妨说出来听听,说不定咱们能帮得到什么忙?”
那掌柜的总算是正眼看了苏禾一下,哈哈一笑道:“想不到你个小小的丫鬟倒还有几分胆识。不错,咱今儿的确是有所求,不过你们若是要帮咱的忙……也不难,只要乖乖就范就成。”
程佑礼冷哼一声:“你也不撒泡尿自个儿给照照,就凭你也敢动我?你动一根毫毛试试看呐?我告诉你,不出半个小时,我爷爷就得发现咱不见了去,这方圆几里地也就这么几家馆子,你能跑得了么?”
那“孔乙己”尖声笑了出来,伸手一指大门,苏禾仿佛看到兰花儿指在面前一晃而过:“这门不过是个装点,等到‘你爷爷的’真的找来了这儿,怕也是得扑个空,咱们得带你去个好地儿。”
苏禾渐渐发觉这帮人的主要目的是在程佑礼身上的。那么这时候苏禾要是想找理由脱身,也不是没有可能。她若是想毫发未损,甚至可以自私地与这帮人合作来达到他们的目的,如此一来,苏禾大可一走了之,彻底离开程家也不一定不是个去处。
只是离开程家,未来则拥有太多的变数。一个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在这样的社会,倘若没有程家这样的大商家庇佑,单靠一人的绵薄之力,又能够做些什么呢?
“掌柜的不妨有话直说,犯不着跟咱们绕弯子。”苏禾道。
掌柜的笑笑:“何必说话这么冲呢。这么说吧,你们两个暂且留在这儿,今儿起就跟着咱们了。如何?”
听了掌柜的话,程佑礼理都不理,转身就要出去,走到门跟前儿却发现门已经被栓死了。
……
“找着佑礼了么?”杨沁霜提前从禅房里出来,对迎面走来的夏长坤道。
夏长坤摇摇头:“方圆的地界儿人烟不多,派出去的人手也都陆陆续续回来了,不曾见到礼少爷的人影儿。”
“之前斋堂那帮下人都仔细问过了?”
“都仔细问过了。说是礼少爷肚子饿出去下馆子了。不过这周围统共也就两个馆子外加一间茶馆,茶馆早就打烊了,另两家也仔细找过了,都没见着礼少爷模样的人出现。”夏长坤道。
杨沁霜疑惑地蹙眉:“这倒是奇了,十几岁的孩子怎么一眨眼儿就跑没个影儿了?有别人跟着么?”
夏长坤想了想,附耳过来:“不瞒太太,一起走的还有个丫头。”
“谁?”
“正是您以前熟悉的那位……苏禾。”
杨沁霜倒吸一口气:“那苏丫头我晓得,行事稳重,少年老成,断不是会纵容程佑礼胡来的孩子。加之她几年来时常替老夫人跑腿儿,方向感也不错,故而这两人这次也不会是迷路。之前那诸葛真人的事儿……咳,你我也都清楚,所以佑礼这回,怕是遇着什么歹人了。”
“那要不要禀报老太爷?”
“我来说吧。”
“是。”
……
“放,放开我,你们,你!你们!——”听见程佑礼的叫声,苏禾从昏暗的柴房里站起身,果不其然,门随即被打开,程佑礼被人抬了进来,迅速关上门。屋里再次恢复昏暗。程佑礼站起来,来回地在屋里踱步。
傍晚的空气有些许凉意。苏禾看着程佑礼道:“他们把你留下,告诉你什么了没?”
程佑礼怒目而视:“呸!啥也没说,就只是看看我身上有没有毛病。一群生瓜蛋,我又没有缺胳膊少腿儿的!”说完在苏禾左侧的一个摇摇欲坠的椅子上坐下。
苏禾蹙眉,检查程佑礼?难道说,他们是要把程佑礼卖了?若单只是人贩子,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就像当年程佑礼还小的时候,不就遇到过一回,好在被何筱川救了下来么。更何况人贩子是不是应该找比程佑礼年纪要小很多的孩子才是呢?
苏禾百思不(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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