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凤喜的心思(2)
德顺坐了一会儿也就动身要走,夏爷派他来也只不过是例行公事,哪里会有什么实质的检查?倒是他顶着一张猪头脸绕了一圈儿,让清芜园的人都晓得他被太太打了罢。苏禾与冬素送他出门儿,凤喜从箱底翻出来一瓶跌打损伤膏,硬是要塞给德顺。德顺哪里肯收,只一个劲儿地推辞道:“这些药我那边儿本就不缺,昨儿冷玉还送过来好几瓶儿。你们清芜园的丫头也不容易,保不定哪天被花儿什么的扎着手了、被碎瓷片儿划了口子一类,也还用得上,就自个儿留着用吧。”德顺本是好心,可凤喜却想得多了,又要不高兴。苏禾只得劝德顺道:“你就拿着吧。凤喜给你你就收着,咱们俩毕竟是你给领进来的,也算是交情不错。我跟前儿没多余的膏药,若是有了,我也得跟她一样塞给你一瓶儿。你可别糟蹋了咱们的好意,我还当你是朋友呢。”德顺与苏禾对视一眼,立马明白过来,接过凤喜手里的小瓶儿,拱手道了谢,方才离开。
苏禾松了口气,好歹德顺比凤喜年长些,是个明白人儿,会了自己的意。刚才那话分明就是说给凤喜听当幌子的,要不然凤喜又落个不开心。苏禾暗自想,凤喜终究还是年纪小,可能再过几年就好些了。
翌日雪停,太阳立马就露了脸儿,融雪让园子里冷了些。大清早就要起来铲雪,凤喜又懒得爬起来,苏禾拍拍她:“你快起来吧,过会儿崔妈妈又要来检查了。”冬素早已穿戴整齐,拿了铲子就要出去,却回头笑道:“凤喜这脾气也不知道怎么养出来的,有些主子的架子呢。”听了这话,原本呜呜囔囔不精神的凤喜一下子睁开眼来,对冬素道:“你还不知道吧。不知道我也不介意说给你听。想我爸爸当年也是个秀才呢,我爸爸文采好,邻里街坊的谁不知道我爸爸,一到过年的都让我爸爸给写春联呢,我爸爸心善,半个铜板儿都不收人家的。只不过身子不好,咳嗽得厉害,再加上贡院的考官老爷们个个儿都是瞎了眼的老古董,我爸爸才没考上举人老爷的。要不是他病的重了一早儿丢下我,我现在怕也是个官家小姐呢,哪里会拉下脸来跑到商民家里来伺候人?更哪里用得着一大早地爬起来铲雪端花的?”冬素听了这话,立马知道自己的一句玩笑话竟然讨了没趣,拖着铲子就出门去了,不理。屋里碧儿还在梳洗,凤喜瞧苏禾也还在跟前儿,知道自己现在说话总归是还有人能听进耳朵里,接着道:“我命苦啊,秀才见了县太爷还不跪呢。我是秀才家的女孩子,现在反倒跑来给这些买卖人跪地磕头的,不就是一个穷么。士农工商士农工商,从古至今,这商人就是最低贱的,我爸爸若是知道现在我竟然沦落到这个境地儿肯定把我骂个狗血淋头……”说着竟然不觉掉下眼泪来。
苏禾知道凤喜刚起来脑子不大清醒,又在这儿胡说八道了,赶紧捂住她的嘴:“你少说几句吧,叫人听见可怎么是好哟。快想想德顺那脸肿得模样,太太是好惹的吗?你这话可别叫她听见!不过咱屋里头都是自己人,轻易不会说出去就成。”苏禾故意加重了最后一句话的语气,其实那是说给碧儿听的,意思叫她明白了,今儿凤喜的瞎话若是叫外人知道了,那究竟是谁说出去的可就是明明白白的事儿了。防人之心不可无,自己跟碧儿终是不熟,万一人家跑到别人跟前儿嚼舌头呢?
又折腾了好一会儿凤喜方才起身。
苏禾领着她到外头铲雪,冬素看凤喜出来了,立马拿着铲子往院子东北角去了,也没跟她们搭话。凤喜懒洋洋地不想做事情,只拿个铲子比划着做样子。苏禾瞧出来了,但也没多说什么,连她的一份儿一起做了,自个儿多揽点儿活也没什么,吃亏是福。
果然不一会儿崔妈妈就扭着腰肢过来了。苏禾特地看了凤喜一眼,凤喜瞧崔妈妈过来了也没有故意表现出来什么殷勤的样子。苏禾这才暗自松了口气,凤喜也只是小孩子脾气,不用自己多心。
崔妈妈见到凤喜那蔫样儿,笑道:“哎哟喂凤丫头,怎么了?这么亮堂的太阳还照不亮你啊?一脸那闷闷不乐,说出来告崔妈妈,崔妈妈帮你做主?”
凤喜脸色稍见缓和,但平日里叽叽喳喳的她依旧还是不言不语。苏禾连忙胡诌道:“崔妈妈别理她,她还能怎么着?昨儿夜里做了噩梦,大半夜的就嚷嚷着睡不着呢。昨儿被吓着了,夜里又没睡好,早晨自然打不起精神来。我要她进屋里躺着,说睡一会儿就好了,她还不听,老实巴交地就拿着铲子出来铲雪来了。”
苏禾表面上是在数落凤喜,但实际上是在崔妈妈面前帮她说好话呢。凤喜就算再愚钝也听出来了,只感激地看了苏禾一眼,连声对崔妈妈道:“我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劳烦崔妈妈惦记着。”说完就埋头铲雪了。
崔妈妈信以为真,转身拍手将几个屋的丫头都集合到一块儿,有事儿说。冬素从东北角过来了,特意站在苏禾另一边,跟凤喜隔开来站。崔妈妈自然注意不到这些,只笑道:“我今儿来是来告诉大伙儿,最近刚下过雪,活儿有些重,丫头们免不了一些抱怨。不过这眼看着就是年关了,府里上上下下谁不忙呢。大家伙儿都忙,也就图个热热闹闹,反倒有了过年的气氛了。我说句自家话,只在咱园子里说说,你们可别出去说。其实啊,咱们园子里算是快活的。你们瞧瞧隔壁浣溪纱(洗衣房),这大冬天的,管你下雪不下雪结不结冰呢,各房各屋的衣服都得按时洗、按时送过去,手肿得跟萝卜似的也没人管你啊。再瞧瞧八珍斋(大厨房),咸了淡了都得关系着你的月例银子,哪个少爷小姐吃坏了肚子你一个月的工钱可就悬了。可万一是哪位爷自个儿糟吃才吃坏肚子了呢?又万一是晚上睡觉不老实给受了凉了呢?那你可不就得埋怨了:‘他自个儿管不住嘴巴闹肚子,自个儿踢被子,怎么就怪到姑奶*上来了?’你说这话,谁理你呢,银子还不照样罚?所以啊,咱们横着互相比比,还是园子里最舒坦。好歹咱们伺候的是花儿草儿的不是人,你弄疼它它也不会上来咬你一口啊,是吧。”说到这,大伙儿早逗乐了,就连凤喜都忍不住咧了嘴。崔妈妈接着道:“这一到过年,府上照旧会给大伙儿赏赐,好东西人人都少不了的。咱们这阵子苦点儿累点儿,咬咬牙也就过去了,安安心心过个年。今儿化雪有些冷,大家都自个儿记着添衣裳,可别冻着。知冷知热不生病不是?”崔妈妈接着又叮嘱了几句,才让大伙儿散了,各自忙活。
苏禾不由暗自惊叹,这古代人也还是懂得像现代企业那样“激励员工”的么。以前受影视作品误导,还以为大户人家都不把下人当人呢。苏禾就纳闷儿了,要是真没了王法不把人当人,又有哪些平民百姓敢到大户人家当下人?今儿崔妈妈的一席话不由让苏禾回想起当年自己在公司里开年度总结大会时候的情景,那时候也没少说类似的话吧。只是时光阻隔,今非昔比,如今自己竟然再度成为了站在人群中仰望领导的那个‘基层工作者’了。-------------------
明天早晨要赶同学聚会,五年没聚了。明天的更新提前到今天晚上,大伙儿可以明天再看~^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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