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谎言
柳道正轻轻抚摸着那枚材质特异的银色令牌, 原本的冰凉被他把玩得有了温度,那种温润的感觉让人沉迷。
柳道正当然是沉迷的, 这小小的令牌, 几乎代表着天下武林之主的身份。这身份和武林盟主不同,武林盟主还要几年一届的比武大选。而这太极宗主的身份却是终身的。只要自己有了这令牌, 就有了号令五大宗的旗帜,如今的五大宗派虽然已经没落,但正因为没落, 所以才让自己又了机会控制全局。
只要手里有了这些帮派, 自己也就有了底气。以后这江湖,自己就是至尊北斗!
想到这里,柳道正不由得扬起一脸得意的笑——只是想要除掉宫非正, 那样, 自己在江湖中就无所顾忌。可是谁能想到, 宫决早已经死了, 而这乳臭未干的宫非正居然是太极宗主!真是老天都来助我!
柳道正对此很满意, 非常满意。
只不过, 他依然有疑惑的事情。
那就是这不大的令牌在侧面居然有两个奇异的小孔,细比针尖, 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可是,柳道正觉得没那么简单——这是否意味着令牌里面有什么秘密?
比如, 是否有太极宗的什么秘籍?
五百年前, 吴痕封雪逸是武林泰斗, 开创太极宗,成为江湖历史上无人可以超越的宗师。可是这五百年来,太极宗越见衰败。这宗主令中是否有什么中兴的秘密?
柳道正不由得将手贴上那两个小洞,内力积蓄到指尖,想要用内力一探究竟。
可是他很快,如同此前的无数次一样他放弃了。
柳道正是个不相信奇遇、不相信传说的人,他只相信自己,所以他并不盲目乐观的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好东西。
而这令牌的材质太奇怪,柳道正没有把握不损坏它!如果这令牌损坏,那自己称霸武林的梦想也就不那么容易实现了。叹息一声,柳道正将令牌紧握,轻轻闭上眼睛——一切等到自己掌握太极宗之后再说吧。
正当他闭目养神的当儿,门外一阵仓惶的脚步声匆匆而来。他才将手上的令牌收好。
“庄主!庄主!”管家跌跌撞撞的跑进来。
柳道正没有睁眼,声音低低的,却有些冷意:“在柳家庄,还有什么事情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的。”
“龚……龚邪来了……”管家显然受了些惊吓。说话的声音很不平稳。只是余音未落,便发出一声闷哼来。
柳道正终于睁开了眼睛。入目的,不是管家,而是宫非正。
一身蓝色长衫,满面寒霜的宫非正。
管家已经被宫非正扔到了一边,砰的一声巨响,柳道正微微皱了皱眉头,一张紫檀木椅子被砸跨了!
“龚邪,我不去找你,你倒自己撞上门来了。今日你公然到我庄上闹事,可是你自己找死,怪不着我!”柳道正脸上露了一抹阴沉的笑。人已经站起来,手也已经握到了身边的剑柄上。早就想弄死宫非正,她今日来得正好。杀人灭口的好机会!只要杀了她,当年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宫非正轻轻拍了拍衣袖,满脸寒霜居然褪了下来,目光有些嘲弄的扫过柳道正:“我知道你想我死。我死了,你就不用那么紧张了,过往的事情再没有人会翻出来,而江湖也是你的囊中物了。”
“笑话,你一介妖女有什么可以让我紧张的。你的话谁会相信?武林大会是正道人士公选武林盟主的盛会,你这妖女去还正好,有怨抱怨有仇报仇,你是自投罗网。”柳道正很得意,没有了太极宗主令,宫非正算什么?就算今天她能够从自己手里逃出去,他日在武林大会上,她仙宗宗主的身份也不过是自己太极宗的护法而已。到时候,要她死,她还能活?
宫非正对他这番话嗤之以鼻:“武林大会上的事情,我们不谈,今天我来不是为了说这个的,今天我来,是来找我女人的。把柳青颜交出来吧。”
“我柳道正就一个女儿柳青鸿,哪里来的柳青颜这个人?我看你今天是存心来找茬的。”柳道正说完,噌一声拔剑在手,人已经鱼跃而起,长剑冷光乍现,已经朝着宫非正袭来。
宫非正错步让开,带起一片幻影,柳道正手臂轻抖,长剑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转了一个幅度,朝着宫非正手臂而来。这一剑既快且狠,虽然不致命却可让人失去战力。
宫非正手臂外翻,拔了一半的剑与柳道正相撞,人已经借力飞开:“柳道正,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拼命的,我今天来,只是为了找柳青颜的。你今日要是不把人交出来,我定然闹得你柳家庄鸡犬不宁。”
“还得看你有没有那本事!今日你来了,还想好端端的出这柳家庄的门?”柳道正冷笑。
宫非正不说话,一脸嘲弄的朝着门口看去。柳道正不由得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门外又来了个人,不是苍闭月是谁?这两人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今天来闯柳家庄果然也没有单独行动。
“柳庄主,只怕不见得吧。不管你柳大侠功夫多高,今天你要留下我和非正恐怕不容易,魔教的一群大老爷们空闲得很,可能会喜欢来柳家庄附近常住一段时间。有没有能耐,还看柳庄主有没有对付各种歪门邪道的把握。”苍闭月靠在门框上,懒懒的说。
“柳道正,把青颜交出来。”宫非正将剑插回剑鞘,淡然而坚决的说。
柳道正看了看宫非正,目光又在苍闭月身上刮过——她二人联手,自己当然不可能制得住!
“去请大小姐。”柳道正归剑回鞘。冷哼一声,吩咐管家,然后坐回椅子,把了茶盏,冷着脸:“不过,我想,你会失望的。”
“出嫁从夫,我们拜过天地,她就是我的人,失望不失望,轮不到你来说了。”
柳道正哈哈笑起来:“妖女,你一个女人,娶什么妻,说出来只不过是笑话而已。她和你走一遭,你还真以为她对你动情?这里没有外人,我不妨告诉你实话,一切不过不过是个圈套而已。你还当真了!”
宫非正的双眼微微眯了眯,拳头捏紧又松开。
门外,有些犹豫的脚步声传来。宫非正转身,虽然满脸冷静,可是心跳依然忍不住有些加快——分别已经两月有余了。不知道她好不好!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身紫衣的宫澄终于微微垂着头跨过门槛。她满身恬淡的气息与这屋子里的剑拔弩张格格不入,却偏偏将这氛围变得诡异的平静。
“澄儿。”宫非正的脚不由自主的朝着宫澄挪了一步。声音里有着难以自已的情意。
“父亲。”宫澄没有答应宫非正,反倒是朝着柳道正微微欠身,行了礼。她温婉平静的声音,贤淑的动作,俨然是深闺人未识的大家闺秀。
柳道正笑了。这个时候的柳青颜当然知道该怎么做,她是个聪明人,她母亲还在自己手中“青颜,别怕,有事情,父亲为你做主。”
“澄儿,跟我回去。”宫非正住脚,宫澄的表现像是当头给了她一棒。
宫澄淡漠的笑笑:“这里是我家,我跟你去哪里?”
“那天山的誓言呢?”宫非正的声音因为止不住激动而不由得提高了些。
宫澄依然淡然:“非正,你该知道,江湖上的事情,真真假假,说不准的。说过的话,别太放在心上。”
这话犹如一把尖刀,骤然捅到宫非正的心上,她只觉得心里一痛,呼吸也有些艰难。骄傲的宫非正何曾受过这样的欺骗,何况是那个自己想要保护一生的挚爱女人。
愤怒,屈辱,不甘,通通写到脸上,她身形一晃,人已经犹如鬼魅般到了宫澄面前,一双白皙纤长的手紧紧拽着宫澄的衣襟,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无比苍白,满是悲伤愤怒的声音充满了压抑:“那些过往都是假的?”
“是的。都是假的,不过是为了要杀你,以及为了得到你的太极宗主令牌。”宫澄被宫非正用力的举高,只能半垫着脚,但她的语气却依然淡定,她的目光依然直视宫非正。
在宫澄的视野中,只有宫非正那张愤怒的脸,她的身上还穿着自己做的衣服,她看自己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宫澄看着她,只想做一件事,就是伸手抚摸她,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自己现在说的每句话都是假的。
可是不能。
在柳道正面前,不能。
眼角的余光,还能扫到柳道正得意的笑,像利刃慢慢片开自己的心。门外斜阳未落,时间停滞在最痛的时刻,最邪恶的父亲,最无辜的爱人和母亲,最身不由己的自己。
“所以,你当然不会跟我走!”宫非正缓缓的吐出每一个字。
宫澄点头。
“你当然也不会将令牌还给我!”宫非正咬牙切齿,字字带血。
宫澄再次点头。
“你不怕我杀了你?”
宫澄摇摇头:“非正,实际些,你可以回天山,过你的平静日子,谁也不会为难你。你不出现在武林大会上,父亲不会去管你。”
宫非正摇摇头,置若罔闻,出口的话却充满了伤感:“我本以为情情爱爱是世间最无聊的东西,直到给了你,才觉得生命有了意义。你说实际,实际若是心如死灰,没有生气,那我宁愿活在梦里。一个太极宗主令算什么……”
说完,宫非正颓然放手,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斜阳如火,那背影如此落寞。
宫澄一脸淡然,却心如刀绞——你痛,我会更痛,那些誓言从来都不是谎言,身心早已经交付,一生也不会改变。但是说出这一番违心的话,原来比想象的要艰难。伤害,哪怕只是暂时的,也让人受了一场凌迟处死的剧痛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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