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独步华堂
是夜,如墨色般的黑夜笼罩了整个院子,远处有灯火忽明忽暗,飘渺得不真切。
陆夜茴执笔端坐在书桌边,红霄端烛火静立在她的身后,飘忽的灯烛晃动着陆夜茴的影子虚无模糊。
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说,提笔却已是空有怅惘,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哪怕只是近在咫尺。望向桌前被钉在墙上的湖州、梅州、朔州三州的地形图,这是下午杜原差人送来的。
湖州毗邻梅州,与朔州仅一山之隔,也是此次汾河水灾受难最为严重的一处。浅浅得叹息一口,忍不住出声咳嗽了起来,然后愈演愈烈。手中的笔墨已落在了洁白的宣纸上,模糊了纸上原本已有的两字。罢了,天意如此。
红霄当下放下了烛火,轻手拍打着陆夜茴的背:“叫你逞强,现在知道厉害了,若不是公子替你运真气驱寒,你还能熬过今晚。”说着已不由分说得将陆夜茴扶起。
“我的好红霄,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就光一个下午,你就念叨了不下十次了。”陆夜茴苦涩得笑着,心中却无比的甜蜜。
“既然怕我念叨,你现在就好好的上床睡觉,天大的事你也要休息好了才能做啊。”红霄如是认真的说道。
渐渐的安下心来,既然安陵郡王、珈珞玉澈和珈珞亦墨都在梅州,那陆夜茴根本就不用太过忧心,毕竟这三个人加起来的脑子超过她太多了。
于是,任由红霄替她梳洗,窝在温暖的被窝里,渐入梦乡。夜,平静如水。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入目处皆是白皑皑的一片,整个世界就这样的寒冷着。雪地里,有一个单薄的人影在缓慢的走着,她走得极慢,却不显踉跄,如履平地。
走近细看之下,陆夜茴不由得呼吸一窒,这分明就是她最爱的娘亲啊。陆夜茴飞身掠在雪地上,分明是近在咫尺,她却仿佛拼了命都追不到眼前的身影。双膝跪地,已经分不清脸上的是泪还是雪水,只是任由它凉倘着。
“茴儿,你还好嘛?娘亲很想你!”陆夜茴看着娘亲回头,用唇形这样对她说道,然后就消失在了这片茫茫的雪海中。然后,白色的雪花慢慢的变成了鲜红色,鲜血般的染红了整个世界。
“娘亲……”
陆夜茴蓦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才发现身上虚汗一片,梦里的景象宛若在眼前一般。深吸了一口气,已是不可抑止得咳嗽了起来。
看着窗外已有了微白,索性不再睡了,披衣起身。出门,就看到红霄搬了一盆娇艳欲滴的海棠进来了,竟是才开不久,胸中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
端身立在苍白的大坝前,一日前还在这里筑坝的人已经被杜原调开。筑坝,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想要彻底根治,还需要将这颗“毒瘤”连根拔起。
天暄对于河水的敬畏已经到了超过任何神明的地步了,天暄的人民世世代代朝奉着河神---灵源公。天暄疆土被两大河系贯穿,一是天暄的母亲河---淮河,起源在淮岭,贯穿了几乎天暄大半的领土,养育了天暄千千万万的百姓;二是沧江,是江南地区最重要的水系,起源却是在西陵国,也是这琨宇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
天暄以水闻名,所以纵使天暄开国三百年来每到这个时候就一直水患不断,也不曾动摇灵源公在天暄人民心中的地位。
民间传说,天暄位处之地是当年灵源公仙逝之地,只有历代侍奉灵源公才能使天暄不断的繁荣昌盛、子孙平安。所以,在天暄的寻常百姓家,几乎家家都侍奉着灵源公的神像,甚至连帝都皇城内皇族的香堂里都时代安奉着灵源公的神像。
愚昧!
这一切在陆夜茴听来却是愚不可及,她素来不信神佛,更别提是一小小的河神。若那灵源公真的有灵,也不会让天暄遭受这么多年的水患之难。若那神明未有救济天下、仁慈之心,他就不配做神明,更不配受人朝奉。
在陆夜茴来此之前,这周围的村庄内曾爆发了一次小规模的瘟疫,幸好杜原这人的良心还未完全泯灭,也采取了相应的措施缓解了疫情。
清点了周围村庄内尚还可以劳动的壮汉,和一些心灵手巧的妇人。陆夜茴将心中的想法大致跟珈珞琳琅和杜原他们诉说了一遍,竟也没遭到反对,使陆夜茴心中颇为受惊。而珈珞琳琅不光没有反对,反而对陆夜茴的想法颇为赞赏。
原来,这些村民也是深受水患的余毒,多年来一直战战兢兢,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陆夜茴与珈珞琳琅合力将这些健康的村民分成了两大队和一小队,一队继续在汾河的主干道筑坝;一队在汾河的下游开凿水渠,将汾河的河水引向农田,既可以缓解水患,也可以灌溉农田,一举两得。
另一个小队基本上都是些落魄的文弱书生,会点笔墨和医术,将他们分散派遣在各个村庄,以防再有瘟疫爆发,防患于未然。
妇女和一些虚弱的病人则被集体安排在了梅州城里最为宽阔在驿站里,这样方便准备需要的物品,也可以随时照顾病人。有妇女自发的绣起了棉服,棉服是给在汾河水里筑坝的男人们穿的,那些棉花基本都是从她们曾经的嫁衣里掏出来的。那一件嫁衣对于有些人来说,可能是她们最为珍贵的宝物了。
纵然多年后,梅州在陆夜茴的手下越来越繁荣、昌盛,当年和她一起并肩作战过的百姓都过上了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安定生活。
纵然多年后,梅州的百姓们依旧奉她如神明,对她膜顶崇拜。陆夜茴却看着这片江山久久不能释怀,纵使生活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她始终不能还她们的是那件珍贵的嫁衣。
微微的叹息一口,胸口又止不住得疼痛了起来,身后有人一把拽过陆夜茴的手,替她把起了脉。这人就算是在最为寒冷的冬季却依旧笑得妩媚,一身红衣毫不掩饰得张扬着,万缕青丝肆意挥洒在湿润的空气里,不是逍遥王珈珞玉澈又是谁呢?
“你们的事办完了?”陆夜茴忍不住问道,安陵皇叔说他们去了隔壁的湖州,最晚明天晚上才能回来,没想到珈珞玉澈今天就回来了。
珈珞玉澈在心底狠狠的叹了口气,若不是接到安陵皇叔的飞鸽传书,他担心死了这个笨女人,才快马加鞭的从湖州赶了回来。
果然,当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她的脸色苍白得不正常,一点都没有当初在南蜀神月宫中吹笛婉转全城,转眼横扫千军如卷席那般的潇洒了。
在他的眼里,这个女人的功夫比他还要强悍,当初他可是亲眼看到她怎样意气风发地斩人于刀下,怎会需要人保护。可是,现在他才知道错了,而且错得一塌糊涂,她居然病了,他恨恨地想到。
后来软磨硬泡了她随身的侍女红霄和一些道听途说,他才了解了她生病的全过程。现在回想起来,他还是忍不住想笑,却又忍不住得想要狠狠地骂她一顿,这确实有点像她惯有的性格。
看着她素手一挥就是轰动天下的大举,半点都没有犹豫,颇有指点江山之姿。他居然开始有点赏识她了,按照天暄历来的情况,她现在的这个办法可以称得上是最佳的。可是,她这个办法可以为世人认可吗,毕竟在天暄,河神的地位非同小可。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天塌下来,还有他来顶着呢。
陆夜茴半天没有得到珈珞玉澈的回答,忍不住回眸看着珈珞玉澈出神的眼眸,失了平日里的不羁,认真得有点不像他。灿若明星般的眼眸里闪耀着一些她看不明白的情愫,依稀似乎在某人的眼睛里看到过一样的星光。这宛若墨色般的眼眸温柔得一如她昨晚打翻的笔墨,渲染了这个寒冷的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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