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八臂
黑云一落，猿灵儿走了出来。
她一看两人，脸上露出个狭促的笑容：“二位起得真早。”
被点名到的二人不由得都有些些微的尴尬。
是君落生先回过神，笑着将叶戈阖腰揽住，轻声细语地道：“猿道友怎么来了？”
“本小姐无事可干，一时无聊，就想来看看你们……夫妇二人。”猿灵儿此时的表情完全不像个道行高深的妖怪，倒像个喜好八怪的普通小女孩。
君落生低低地笑了一声，猿灵儿离得远了没有听见，但靠在他胸前的叶戈却没有错过。
他淡淡道：“我夫妇二人谢过猿道友的关心。如果没有别的事，就此别过。”
叶戈微一挑眉，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似乎君落生有意将‘夫妇’二字咬得重些。
“哎——你们别急着走嘛。”猿灵儿见二人转身要走，急忙出声，见君落生依言停住，又有些窘迫，“本小姐今日本想去那洞府找你们，没想到一进去连个人影都没见到，你们没事跑来这么远的地方做什么？”
这是一处离成婚洞府数十里之远的山崖，平日在外面，数十里的距离当然不算什么，但在这空间有限的秘境内，却是不必要的偏僻了。
叶戈了然，想必这猿灵儿是怀疑他们二人背着她另有算计，不放心之下这才追了过来。
不过二人这才离开洞府没有多久，前脚还没站暖，这后脚猿灵儿便追来了……叶戈心中有了计较，忍不住一抬头，就见君落生也正微低着视线，二人这一对眼，都知对方想到了什么。
[你打算怎么做呢？]叶戈眨眼。
君落生飞快地扫了他一眼，沉默地移开视线。
几乎没让叶戈等多久，那张总是充满了戏的脸上，竟露出一个与这人内在完全不符的温柔笑颜，如果不是腰上的力气重得让人发痛的话，叶戈想他大约也会被那张脸上的缱绻深情骗过。
“内子昨夜‘受精’，身子有些不适，我就陪他出门看看。没想到这荒凉地宫除了些荒石就是断壁，一分能看的都没有，这新婚也未免过得有些凄凉了。”
说罢，君落生忽然转过头，将叶戈的下巴捏住，问道：“小叶，腰可好了些？为夫昨日弄得你痛不痛？是我不好，明知你身子不舒服，还让你走了这么多路。可我心中只想着不能委屈了你，若是能找处灵地妙景让你散散心，也算是让你我二人的婚事少些遗憾……你可怪我？”
叶戈被他搂着腰，又被迫着抬高脑袋，姿势实在有些不舒服。只是此时也不好明说，只得抬手抓住君落生捏着自己的那只手，一脸大肚地道：“夫君这说的什么话！你我既结为道侣，自然是要互相体恤的。夫君昨日也是累极，但还强撑着身子陪我出来走走，这……实在让我心里过意不去了。”
虽然修真界中男风之事并不少见，但也不是昭昭然能处之的现象。
猿灵儿虽没有人族的礼义廉耻之心，但看着两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搂搂抱抱，还尽讲些柔情蜜意肉麻不已的话，着实她感到一阵不舒服。
“想不到你们人族这么弱不禁风……我家姐当年大婚，第二日起来也没有叶道友这般羸弱。”
虽然被人直指鼻子暗示自己‘不像个男人’，叶戈却是面色不改，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微微笑道：“叶某无能，让猿道友看笑话了。只是我们人族确实不及妖族天生神力，身强力壮，特别是道友祖上，听闻八臂青猿在妖族中素有威名，一身神力更是无妖能及，唯有青猿之力，才能动用‘八臂’之威。”
猿灵儿虽然没有这二人这般心机深沉，但是一谈及自家祖上，心思却明显活络不少，叶戈这话本没有什么纰漏，但她听着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寻思了一下，才回过味来，不由古怪地看着叶戈：“你……知道？”
“这也不是什么秘闻。”叶戈笑笑，坦然道：“八臂青猿力大无穷，能降龙伏虎，移山填海，威名远播。世人皆有由言及像的毛病，这传得久了，自然也以为青猿一族都长有八臂。事实上，青猿确实有八臂，但这‘八臂’却不是胳膊，而是一件法宝，一件能开山劈海的法宝。”
就如叶戈所说，这件事虽然知道的人少，但也确实不是什么大秘密，青猿一族也从不打算隐瞒，所以听他提及，猿灵儿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隐隐好像还松了口气。
叶戈看在眼里，继续道：“不过这件法宝却不是人人都能有，青猿一族的寻常弟子是万万拿不到的。”
猿灵儿忍不住想说什么，但憋了又憋，才讪讪道：“……没错。”
二人又扯了些有的没的，但猿灵儿却已是心不在焉，和叶戈再聊了几句，便失望地走了。
等得她走远，叶戈忽觉脸上一凉，扭头便见君落生正单指刮着他的脸颊，漫不经心地道：“夫……君？嗯？”
这个‘嗯’字曲调上扬，听着叶戈心中一跳，他赶忙道：“我只是顺着你的意思。”
君落生点点头，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否真的有在赞扬，但他终于将手收回，又看了叶戈一眼：“累极？”
叶戈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意识过来。
“这我也是随便说说……”
“哼”君落生轻哼一声，挥手打断他的话，淡淡道：“罢了，我也不指望你多听话，你怎么想在话头上占便宜，我也不管。但是你要记得，从现在开始，我们在外就是一对恩爱道侣，在外人面前，必须要恩恩爱爱，知道了吗？”
这话可有意思了。叶戈转了转眼珠，试探地问：“这么说……若不出门在外我便可以占你便宜？”
话刚说完，便见君落生阴阴一笑：“你可以试试。”
叶戈连忙干笑几声，也不好再说什么，但有一件事他还是必须要问。
“你其实……是不是不太会调情？”
话音刚落，对面之人似乎身子一僵，脸上飞红，面现薄怒：“谁会懂那种东西！”
他这么一说，叶戈便笃定了。
方才他就察觉，君落生的表现虽瞒得过旁人。但到底还是有几分不自在，搂着他时，那身子都是僵硬的，更不要说那又平又冷像念话本一样的‘情话’。
叶戈虽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当年在君家当下人时，也见过些来堡里做客的风流客人调戏堡中的丫鬟，绝不是君落生这样青涩的姿态。
“你若不会，下次记住了，若是调情，笑容千万不要太僵，动作也要自然些，你刚才抱着我就像抱着块木头一样。还有，念词不要太快，缓若春水，抑扬顿挫，点到即止，这才行。”
君落生恶狠狠地瞪着他，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才气冲冲道：“好啊，你倒是懂得不少……我看你连被男人揣在怀里也舒服得紧，不要脸！还露出这么享受的表情……□□！”
他似乎不太会骂人，咬牙切齿半晌，只会重复补上几句‘不要脸’和‘□□’。
叶戈也不计较，心想我怎么□□了，这不是顺着你去演嘛，到头来怎么还是我的错了，心中只觉得好笑。
不过想想也理解了。
君落生其实只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前半生还未到风流之年就家破人亡，之后的时间大概也全花在修炼上，几乎不问世事，倒真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一般。
可见这人大约也是不怎么懂人间俗事的。
表面上看起来一副风流相貌，兴许就是外强中干。
这样一想，见他说完，又是羞又是怒的样子，不由觉得和叶慈小时候别扭的样子一模一样，口气就软了：“是是，我□□，我不要脸！以后出门在外，我一定谨遵‘妇道’，不忘三从四德，伺候得夫君舒舒服服！”
君落生还不消停，又气急败坏地讽了他几句，但是见叶戈总是笑眯眯的听着，好像是觉得拳拳都打到了棉花上，自讨没趣，这才道：“你刚才在试探她什么？”
“倒也没什么。我只是想起八臂青猿有这么一个法宝，可开山劈海，若是我们出不去，兴许可以借来一用。”
“但猿灵儿似乎不愿借给我们。”
叶戈摇头：“不是不借。而是她根本借不了。”
“什么意思？”
“其实青猿放在修真界内的传闻，多少有些不实。青猿一族的‘八臂’与其说是法宝，确切地来说应该是神通法宝。神通法宝并无实体，只有传承，青猿一族只有资质高的弟子，才能得到法宝传承。法宝传承可覆于任何一件法宝上，使之获得这项神通。我方才只说能开山劈海，猿灵儿便以为我只道‘八臂’是件‘斧头’法宝，不知其中秘闻，这才松了口气。后面我又说‘寻常弟子’没有资格拿到法宝，你可看到她的表情？”
君落生轻轻点了点头。
“猿灵儿的资质并不算好，顶多也就是中等，她很大可能没有‘八臂’。但她地位似乎不低，所以心高气傲，我这么一说，她理应勃然大怒，但是却并没有，而是忍了下去。我就觉得蹊跷。”
“怎么个蹊跷法？”
“我们被困在这里良久，她若是有能出去的法宝，这时候也应该拿出来了。可今日这次试探，她那表现明明就是有，但却还是不愿拿出来，并且颇为忌惮……我便想，兴许她是有，但是却用不了。”
“她一个中等弟子，明明不可能有法宝，却偏偏有，但是又用不了，这是为什么？想来是因为那法宝并不是她的，兴许还是用了不太光彩的手段得来的。一旦此事暴露，恐怕她自身要有性命之忧，生死大事之下，自是不愿意拿出来借给我们了。”
君落生闻言眸色变暗，微皱眉头，这正是他平日思考时的表情。
叶戈见此，知道此人一点就通，且正在有自己的盘计，便不再说话，让那人自己安静地想着。
约摸过了一炷香，君落生神色又恢复如初，他扭头深深看了叶戈一眼，淡淡道：“你倒是想得挺多。”
叶戈笑容不由有些苦涩：“……这是病。”
“你今日和我说那么多做什么？”
“既然要合作，我当然要表现出自己的诚意。”叶戈笑，而后抬头目光直直望向君落生。
那人沉默地接住了他的目光。
男人的眸色奇异，眼神又冷，犹如一把渗血的冰刀，又冷又冰地刮在叶戈身上来来回回地挫着，像是要拼命从那瘦弱之人的身上磨下自己想要的那层虚伪表象。
叶戈也不惧他，目光跟本就没躲开，回望过去，一身的坦荡磊落。
二人就这样对视良久，许是觉得叶戈的神情确实不似作伪，君落生这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低垂着睫毛，似喟叹道：“合作么？……算了，你现在能这么想，也好。”
说罢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后走去，走了几步，见他没跟上，又斥了声‘跟上’，叶戈才这回神，匆匆跟了上去。
君落生冷着脸等了一会儿，等得叶戈和自己并肩而站，这才神色一缓，御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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