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冬寒（二）（18/5/5重新修改）
“由你们跑了这般久，才跑到这里，当真是废物！”
叶戈闻言才恍然过来，原来这老道一直在他们身后跟着，只不过猫戏老鼠，如今戏弄够了，终于要来拿他们的命了！
叶戈并不怕死，只是想着君堡主死前所托，还有背后那少年，心中不由黯然，但他很快又冷静了下来，道：“这位老道长，你既然法力通天，又何必和我们这些凡人过不去？”
老道哈哈一笑，一张口，竟是一条长长的舌头滚落了下来，叶戈刚才没看清，这下一看，心中一凌，暗道这修士和妖怪简直毫无二致。
“你以为老道有功夫和你们这群凡人耍着玩不成？要不是……”叶戈有心要听清他后面的话，谁知那绿面老道舌头太长，说起话来也含糊不清，刚说到一半后面的就已经被他全嚼碎在嘴里了。
“要不是什么？”
“要不是……%￥￥%#……总之，你们赶紧把宝物交出来！”
宝物？叶戈一愣，他们身上什么时候有宝物了？
还没等他细想，绿面老道嘴里长开半丈，吐出来一个绿油油的骷髅，那骷髅看着便像是有剧毒，流着满头的有毒绿液，一口密密麻麻参差不齐的尖牙，在空中一晃，马上朝两人扑来。
叶戈不由绝望，想着今日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却下意识先回身护住少年，心中暗暗希望那鬼骷髅咬完自己就饱，万万不要咬这少年了。
“什么东西！？”
身后忽然一声大喝，一道黑气窜出一口叼住了那绿骷髅，咕咚一声，竟然活生生把那骷髅就给吞下去了。
“呸、呸……不好吃！”
绿面老道吓了一跳，他方才只注意叶戈二人，那鬼面何时什么时候在那里，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老道心中一慌，但是仗着自己有些修为，见鬼面跳出来，只当它是半路杀出，倒也不惧，“你是什么人？！”
“本座……本座说来话长了。“鬼面摸摸自己光秃秃的下巴，两道白牙白森森地在黑夜中晃着，“唉！本座平生就是看不得这种拆散‘小情人’的话本戏码……简直闻着伤心！见者流泪！老道，算你倒霉！你这骷髅不好吃，拿你那精魂来孝敬你苟爷爷吧！”
话音刚落，鬼面就张口吐出一缕极阴的黑光，黑光忽然化作一只黑犬，咆哮着往老道咬去。
老道似是没料到这样的变故，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才手忙脚乱地又吐出个绿骷髅，迎面朝黑犬掷去。
绿骷髅桀桀怪笑，在半空中猛地涨大一倍，虎虎生风地咬向黑犬。
黑犬却不躲闪，‘嘭’地一声刺穿了绿骷髅，速度不减，继续朝老道飞去。
老道这才大吃一惊，只是他那惊恐的表情还没完全张开，‘咻’地一声，黑光就刺穿了他的颅脑，老道两眼一白，身躯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而黑犬则衔着一个和老道差不多的影子转身又飞回鬼面口中，只听一阵渗人的惨叫声和嚼骨头时的嘎嘎声后，那老道不过片刻便也变成了鬼面脸上的人脸之一。
叶戈背脊一凉，想不到这‘恶鬼’这么厉害！
只是他今晚受到的惊吓太多，也是物极必反，此时反而异常冷静下来……这妖魔的手段好生厉害，眨眼间便取了那老道性命……方才那老道说他们身上有宝物……可他们并没有宝物啊……
叶戈心中一时千头万绪，眼看着那鬼面吞食完老道的精魂后，竟还像凡人般打了个饱嗝，而后目光一转，竟是将视线落在了叶戈两人身上。
“怕不怕？”鬼面舔舔嘴巴，赫赫笑道，它面上的人脸时不时往外蠕动，就像能动的瘤子一般，异常可怖。
“不怕。”
“为什么？”
“怕也没用。”
鬼面一哽，抬头又见叶戈神色不似作伪，顿时十分泄气。
“你这小娃娃好没趣……”
说罢却是没了理睬二人的心思，无精打采地在空中飘了飘，似乎想要离开。
叶戈见此，却是忽然站起身，拦到鬼面身前，弯膝跪下，磕了两个响头。
“你这是干什么？”
“爷爷说过，知恩图报，你救了我和少堡主的命，我记得你的恩情。”
“报恩？哈哈，你这小娃娃倒是有趣，本座活了这么多年，还没人感谢过本座呢！有趣、有趣……这滋味也不赖，好！我就记下你的恩情。可是你不过是个凡人，若是我要你报恩，你又要到哪里去找我呢？”
叶戈思虑一下，忽然转身指着躺在那边的少年：“这样，不如前辈将这人带上，只要有他在一天，我必然会找到前辈。”
“本座所居之处不是刀山狱海就是毒物肆虐，那些地方凡人一进去就化为飞灰了，你也敢进来？”
“只要他活着，晚辈便一定能找到前辈。”
鬼面盯着叶戈稚嫩的面容，若有所思，忽然道：“对了，方才那废物说你们身上有什么宝贝，本座且去看看……”
叶戈一愣，心想我们哪里有什么宝贝，刚要开口，却见鬼面忽然化作一团黑烟，眨眼就飞到了少年身边。
叶戈的心不由一提，赶忙站起身跑过去，还未靠近却听见鬼面一声大大的‘咦’。
它那影子化作的本体忽然四散开来，状若飘絮，在半空中一时炸开一时又聚拢而起，没头苍蝇一般在半空中飞窜了起来。
“原来如此！果真是宝贝！若是带回去给主人……哎呀，嘻嘻嘻！我老苟真是走了狗屎运了，哇哈哈哈！”
叶戈本以为鬼影要害少年，等走近了却发现它自己在那里状若癫狂，心中一松的同时，不由疑惑。
“前辈你在这里发什么神经？”
“发……”鬼面一愣，后知后觉地将舌头捋回来，那些四处乱窜的黑烟重又聚拢成了那张鬼面，它人性化地撇撇嘴，一副大度的样子，“……算了算了，老子现在高兴，就不和你计较了。”
鬼面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叶戈不再理它，蹲下身来看了看地上的少年，见他面色虽苍白，但呼吸平顺，才放下了心，见地上湿冷，只得将人抬起抱在怀中，给少年搓手取暖。
“小娃娃，本座有事和你说。”
“您说。”
“嗯，这件事也不定是你吃亏，我就这么说罢，本座看上你家小情儿了……看什么看！本座不好这口！本座的意思是，本座觉得你家小情儿资质可堪，想收他为徒，你看怎么样？”
“前辈的意思是，我那少堡主有修仙的资质？”
“是。”
“你若收他为徒，是不是会治好他的伤？”
“自然。”
“是不是也会帮他报仇？”
“……方才不是已经报了吗？”
叶戈一顿，半晌才摇了摇头：“……前辈可记得吗，方才那老道士说我二人身上有宝物，可我们根本没有，妖道又是从何得知？一定是有旁人告诉他……只怕背后那人居心叵测，少堡主灭门之事他定然脱不了干系，他自然也是凶手。”
鬼面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似是重又审视了叶戈一般，点了点头：“没想到你这娃娃年纪轻轻，却能想得到此处……好，只要他拜入我主上山门之下，他那仇以后自会有人帮他报，或者，他自己报。”
叶戈又道：“晚辈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晚辈斗胆说这些话给前辈听，是因为少堡主现在昏迷不醒，也许并不知道凶手还另有其人。晚辈希望前辈能在少堡主醒后能将此事完整告知于他……我虽不愿他日后为仇恨所困，却也不想那凶手逍遥法外……再者……那恶人如今还未付诸，若是他日这再对少堡主起了杀心，我也怕少堡主防不胜防。如此先予警示，也好让少堡主有个准备。”
“嘿嘿！小娃娃多心了，你可不知我那主人手段如何通天，就算是那些渡劫的老妖怪们想动八难塔的人，只怕也要掂量掂量，何况是不知哪里来的小虫子。”鬼面闻言却是不屑一顾，扬头倨傲道。
叶戈不知他口中‘八难塔’是何物，只又求了鬼面一次，鬼面被他缠得没法，哼一声算是勉强答应了。
“说来，你自个儿和这小子说不就行了？”
身上有伤，又冷雪侵骨，叶戈却咧开嘴笑了：“前辈既可看人能不能修仙，不知是否也能给晚辈看看？”
鬼面‘哦’了一声：“虽然这小地方一同出两个奇脉不太可能，但试试也无妨。本座这双碧眼是法宝，只一看便知，你等会儿乖乖待着，虽有些不适，但且放心就是。”
“谢前辈提醒。”
说完鬼面那双灰目中幽幽射出两道碧绿光芒，绿光落到叶戈身上，不痛，但叶戈却觉得浑身像被一只冷冰冰的巨手穿入了身体内，那种感觉很奇怪，等那冰手移开时，只觉得骨头都冷透了。
“……奇怪。”鬼面疑惑地盯着叶戈，面上竟露出犹豫的神色，“本座方才一看，你并不具仙脉之身，只是……古怪。”
它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道：“算了，想必也没什么纰漏，你嘛，体内确实是没有‘仙种’的灵气。”
叶戈点点头，似乎结果也在他意料之中：“那依前辈之言，晚辈只是个凡人。”
“没错。”
“既然晚辈是凡人，那日后又怎么陪在少堡主身边。”
“你难道不愿和他一起走？其实你不必担心，本座山中也有修士豢养凡人的例子，倒也没什么差别，只是没过几十年，那凡人就死了。不过一生都好吃好喝尽享荣华，也算得上一生顺遂了，你不愿意？”
叶戈苦笑一声：“少堡主重情重义，若是再有亲近的人上死一回，我怕他受不住。既然都是死，晚几十年死还不如现在就死，也省得少堡主日后又要再伤心一次。”
“你现在要死？！”鬼面倒是吃了一惊，它废了功夫将人救下来，这人居然要寻死？！
叶戈无奈：“当然不是！只是劳烦前辈将少堡主带走，等他醒来，就和他说晚辈已经死在这乱葬岗上了。”
鬼面一下就明白过来了，他看叶戈小小年纪能想到这么多，也是刮目相看，一边觉得此人聪慧，一边又觉得若是长大怕是个祸患，想了想，终是道：“你又何苦这般。”
“前辈答应了？”
“……哼，凡人就是磨磨唧唧。”
“多谢前辈了！”
“哼！”
见鬼面嘴中抱怨，但也没有说不愿，叶戈觉得这恶鬼其实也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可怕，当即学着看过的话本中那样，抱手朗声道：“日后若有用得到晚辈的地方，前辈当自吩咐。”
“行了行了。”鬼面摆摆手，“你这小情儿本座带回去想来得的赏赐只怕不少，也不贪你这点小恩。本座其实也挺喜欢你的，可惜……算了，今日遇上你也算缘分，天地道法讲究因果循环，缘起缘灭。本座这里恰好有些用不上的黄白之物和强身丹药，送你也无妨，我们今日的缘分也就此了结！别说话！这些东西你必须收下！省得日后本座觉得亏欠于你，心中有结，反而坏了本座道行。”
说罢，那鬼面从口中吐出个沉甸甸的锦袋，抛到叶戈面前，叶戈本不想收，但听到鬼面后面那一番话，便也不矫情，谢了一声收入怀中。
命舛颠簸一夜，已是天光将熙。
鬼面急着赶路，故催着叶戈道别。
也许是觉得今日一别，日后再无相见之日，叶戈骤然也有些伤感。
他低头看少年安静睡着的样子，想想前几日两人还言笑晏晏，堡内上下和睦美好，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只觉得这人世间真的是世事无常，所谓命运，真是谁人也说不清，谁人也躲不了。
他摸摸少年的头：“少堡主，日后我就不能再陪你一起熏鸟蛋了，只望你还记得那日我们说过的话，若你哪日真成了神仙，我必会留你一炷香。”
叶戈想了想，又从怀中掏出一枚还带着体温的玉佩，系到了少年的脖子上。
“希望你好好的，早日为堡主、堡主夫人、全府上下报了这深仇大恨。”
说完他有些哽咽，又有些羞愧，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最后又絮叨了几句，待得天光乍白，鬼面带着少年离去，消失不见后，叶戈才紧了紧单薄的衣衫，转身离开了乱葬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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