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来（18/5/5重新修改）
第1章第一章春来（重修）
初春。
舒云河上的冰一化，刘家村门口就热闹了起来。
“莫要跑远咯——”河边一群妇人吃吃笑了起来，她们怀里各自裹着个草箩，正围着河面上的一处破冰，带着或深或浅的笑意，翘首等着今日的收成。
这是今年的第一次开捕。不光是今日的餐饭，也预兆着今年这河水到底能为村民们带来多少活下去的希望。
刘家村的村口早早就聚集了一队规模不大的车队。
车队虽不大，但用的却都是身形健壮的好马，匹匹身高蹄粗，喘着粗气，在这还薄冷的天气里不耐地刨着身下的泥地。
这醒目的车队旁聚集了刘家村大半的村民，大家吵吵嚷嚷着，将各自身边站着的幼童抱上了车里。
“这不是叶先生吗？咦？叶哥儿也去？”刘铁匠有些意外，远远看着一名老者领着名约摸十岁的少年走了过来，赶忙迎了上去。
待走到老者身旁，刘铁匠又仔细打量了那少年一眼，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稀奇！叶哥儿……你这是想通了？”
少年点点头，抬头望着刘铁匠，轻声道：“刘叔好。”
“欸、好，好，叶哥儿懂礼。”刘铁匠憨憨一笑，伸手在少年头上摸了摸。
少年的头发又黑又软，不似一般乡民孩子那样乱糟糟的盘成个鸟窝，而是整齐地在脑袋后绾了个小髻，一身朴素的道袍，看起来乖巧干净，就是黑了点瘦了点。
刘铁匠忍不住又揉了一揉。
“叶先生，我也是从小看着叶哥儿长大的，这几年，谁不知道叶家大哥最是孝顺？自从叶小哥儿跟着仙人去学法后，你们家的生计也好了起来，也不需这等去别人府里谋生的差计。说句不中听的……叶哥儿是最离不开您的，您也忍心……”
叶先生摇摇头：“不忍心也得忍心，好男儿志在四方，怎能一生都窝在这山沟沟里，折了羽翼。我前些年让他出去闯荡，他不愿，今日听说君家堡要收下人，便送他来了。反正离得近，又只签三年，好歹让他出了这个村罢。”
刘铁匠笑道：“难为叶先生想这么多。也好，我家刘小子这次也要去，有叶哥儿在一旁，我心中的石头也算落下了。”
“刘小子也要去？正好，和大叶子互相照应照应。”
“您说笑了，什么互相照应！我家刘小子那脑子从小就不好使，傻啊！我就怕他去了吃亏，本不想去的，可家里最近吃不下饭了，只得让他出去干些活，补贴补贴家用。叶哥儿素来懂事聪明，有他在我也少操一份心了。”
叶先生沉吟：“刘老弟大可放心就是，我看过刘小子的命相，一生虽有坎坷，却无性命之忧，吉人自有天相。”
刘铁匠喜道：“是、是……唉，叶先生铁口神断。有您这句话，我老刘这回是真的放心了。”
几人又随意拉了点家常，直到刘氏送吃食过来，才停了话头。
这几人都是刘家村的村民，姓刘的是铁匠姓叶的是算命先生，因着这能称得上是有‘职业’的名头，这两人在村中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气。
叶先生本叫叶有成，已是耋老之龄，只因着一门‘铁口直断’的本人，村人都尊称他一声‘叶先生’。他家中有两个孙子，一母同胎，较小的那个去年跟了仙人去学仙法，便只剩一个长孙陪在身边。
长孙姓叶名戈，年纪虽轻，却很懂事，见此次实在非去不可了，才叹道：“爷爷，这几天虽然开春，但天气还冷，你万不可再去山里了。昨日我还采了些平菇，和玉米糍粑一并放在灶里，你记得吃。若吃完了，前几日我熏的腊肉还挂在梁上，也够你吃一阵子了。”
“实在不行，家里的银钱放在床底左数第三块砖里，你拿来和别人置些米饭，贵也不要紧，别省。等你吃到春寒结束，我也应该能休沐回来了，到时候我再去山中给你采些野食吃……还有床上的被褥，都换了新的了，天寒你就从柜子里再拿床新的，转暖了便收回去，等我休沐回来后我再洗……还有……”
“行了！”叶有成瞪大了眼睛，打断了他，一脸的不可思议：“别人家的孩子如你这般年纪，都是天真无邪，可爱得紧，怎的你一点也不学，反而像个老婆子一般啰嗦……”
叶戈似是未听闻，只认真道：“我不在这些日子，爷爷你一定要自珍保重。”
叶有成看他半晌，一时无语，许久才神色凝重地叹道：“是爷爷的不是，少小便让你持家，才养成了你这样的性子，虽听话懂事，但到底失了孩童玩乐天真的天性，也不知到底是对还是错……”
叶戈不答，反是刘铁匠安慰道：“叶先生不必忧心，叶哥儿这般懂事，大家喜欢都来不及，想来他自己也是有自己的命数。”
叶有成也不知说什么，低头看着叶戈乖巧的模样，又想着叶戈此次到底遂了自己心愿，眉间的郁色总算是舒展了不少，便道：“刘老弟说得对，是福是祸又如何，还是一切随缘罢，强求也并非好事。”
说罢，拍了拍叶戈的头，弯腰在少年耳边嘱咐了些什么，就见少年点了点头，一脸郑重地跑到了马车上，和一名小他几岁的孩童挨着坐下，聊了起来。
那车上坐着的都是左邻右舍认识人家的小孩，那名孩童正是刘铁匠的小儿子，叶有成晓得同乡在外理应照扶，叶戈又是当中年纪最大的，便嘱咐了叶戈要好好照顾他们。
叶戈也知道自己年纪最大，该是大哥，二话没说便上去带弟弟了。
他从小就带过二弟，做这事娴熟得很，就是性子喜欢事无巨细，一开口就忍不住有些啰嗦，甫上车就是一阵苦口婆心，把众小鬼说得一愣一愣的。
就在这时，车队也要出发了。
说是要撵人出去，叶有成其实也舍不得得很，想了想，又上去把叶戈拉到一边，道： “爷爷已经很久没有算命了，今天，为你算一卦。”
叶戈愣了一愣，稚嫩的脸上却是露出一个孤疑的表情来。
叶有成虽然号称‘神算’，但是到底准不准爷孙两人也是心中有数，看他忽然要给自己算上一次，叶戈除了觉得莫名其妙外，也觉得颇不可信。
“这什么态度，爷爷也是能算准的！”叶有成一看自己孙子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恼怒地骂了一句，便在叶戈无奈的表情下抬手掐算了起来。
过了半晌，叶有成才睁开眼睛，面露疑虑。
“也罢，兴许还是不准的。只是戈儿，你记着，今后若是遇到执念，且将心放开一些，万不可钻牛角尖。执念虽能让人成事，却也能困人于身，过于深重，终究是害人害己。唉，你现在还小，想来还不明白……爷爷也不求你能明白，但求你能牢牢记住便是。”
“孙儿晓得。”叶戈确实不明白，尽管他比同龄人要成熟得多，可终究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孩童，要他理解什么人生阅历之事，也实在太过勉强，叶有成也不迫他，见他应承了下来，便也放了心。
“走嘞——”见人来齐了，领头的车把式吆喝一声扬鞭启程。
看着马车远走，叶有成心中一酸，不由自主随着跑了起来，一直到村口尽头才停下。
“天冷，爷爷你回去罢——”叶戈瞅见叶有成一大把年纪了还跑来，也急了，赶忙直起了身子，拼命挥舞着小手大喊。
叶有成低头擦了擦眼睛，再抬眼时红了眼眶。
几辆马车摇摇晃晃，载着刘家村的数名孩童去往另一个新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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