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入辅国公府这一日,正巧是知微的生日。因安乐侯府发生这许多事,他们又是初初搬入辅国公府,便没有宴请客人。有相熟的如秦夫人、允香县主等,也都知道她们眼下的情况是不适合接待客人,便体贴的让人送了厚礼来。舅母邹氏则领着新媳妇林氏前来帮忙,一早忙到现在连口水都还没喝一口。
府邸是新建成的,坐落在皇城近旁,走几步便到了宫门口,可见皇帝对辅国公的器重极偏爱。
辅国公府比之安乐侯府更是大气磅薄,亭台楼阁,雕栏翘檐,美人庭,莲花池……只是池子里的荷还未种上,阔广的水面结着一层薄冰,偶尔一阵风刮过,便带了些落叶洒在冰上。
宅子前院修得富丽堂皇,亭台轩榭,花木山石,廊桥池沼,无不匠心独运,别出心裁。
后院亦造得精巧别致,尤其花园更是修得雅致,太湖石叠成高高低低假山之间,是青白二色石子砌成的细长甬道,绿竹蔽天,碎花铺地。庭院花木扶疏,冬季里仍旧一派郁郁苍苍,是怡情养性的好地方。
李思渊扶着知微的手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垂花拱门,瞧着知微眼里满足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他的唇角亦是高高扬了起来,“喜欢吗?”
“太喜欢了。”知微发出惊呼虔诚的惊叹,眼望着身旁的高墙,墙壁之间的路方方正正,毫无装饰,比之方才的精巧则显得整齐端正,没有栈桥流水,也无荷塘月色,但占地却极大,种植了大片翠竹青柏,由此而生出一种阔朗,“这边是书房?”
李思渊点头:“进去瞧瞧?”
知微抬头,冲他柔柔一笑,乖顺的点头。
书房掩映在翠竹之后,李思渊推开门,半侧开身体,让知微进去。
许是担心火烛之灾,偌大的书房都是用青石独砌,取大理石板铺地。
“这些书……”入目一堵堵书墙让知微忍不住目瞪口呆,上前翻了两本,神色微妙的去瞧李思渊。
李思渊神色自若道:“你不是喜欢乱七八糟的野史话本儿吗?我便命人将能找的都找了来,日后你想看书,便来这儿。跟我来——”
他说着,牵了知微越过一道一道书墙,推开又一扇门,“这里是小憩的地方,我让人布置了,你瞧瞧喜欢不喜欢。”
知微细细打量,便连细节之处他亦考虑的十分周到,知微微笑道:“我很喜欢。”
她环视了一圈屋里,笑吟吟的道:“这宅子你怕是费心不少吧。”
李思渊见她欢喜,心里自然高兴的紧,“这里是咱们以及咱们子孙日后住的地方,是咱们的家,自然要多费心才行。”
知微抿了唇笑:“你在外头,这府里却是谁张罗的?”
“平安别的事办不好,这种小事若再办不好,爷留着他有何用。”李思渊翘了嘴角笑,忽的靠近知微,将她搂进怀里,仿佛怎么瞧也瞧不够似的,极舒心的轻叹一声:“总算叫你如愿了。”
“说的好像只是因为我才要搬出来似的。”知微在他怀里扭了下身子,娇嗔说道。
李思渊但笑不语,两人这般静静拥抱依偎着,齐齐往外瞧去。今儿天气晴朗,外头有粗使丫鬟和婆子正在费力清扫青石铺就的小径上的积雪,阳光如碎金子般,薄薄铺了一地,让人瞧着心里便是暖洋洋的。
两人略坐了坐,因丫鬟婆子们正忙着整理从安乐侯府带过来的物事,因而并不得空跟来伺候这两位主子。书房里虽然已经燃了地龙,却还未来得及添置火炉等物,李思渊怕知微呆的久了会冷,等她休息好了,便带着人回了他们的梨香院。
屋里邹氏林氏正精神十足的领着丫鬟婆子们收拾屋子,见李思渊与知微携手进来,忙道:“知微,屋里还没弄好,你们先在花厅坐一坐罢。”
知微虽然将落樱园的人几乎全都带了过来,但偌大的宅子仅靠这些人紧赶慢赶的收拾,还是颇为吃力的。邹氏一看,就这些人整理,怕再过三日也未必整理的好,索性让画蔷给柳府捎信,让柳府再派些人过来帮忙。
知微与李思渊瞧着邹氏忙的满头大汗的模样,都十分过意不去,李思渊更是诚恳道:“舅母,今日真是辛苦你们了。”
邹氏见李思渊虽然一跃成为全京城炙手可热的新贵,却并不矜功自伐,不但对知微体贴入微,对她这个舅母亦是尊敬有加,不由得对他更满意了。
于是欣慰笑道:“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哪里就辛苦了。行了,这里乱的很,你们先出去吧。”
两人便来到花厅,相对而坐。如枂忙过来伺候,给李思渊冲泡了热茶,端给知微的却是热腾腾的羊乳。
知微诧异的挑眉,如枂便抿嘴笑道:“夫人,爷怕今儿来不及,昨儿便叫人牵了两只羊来,厨房这才能备下呢。”
知微瞧着李思渊,因他的细心而开怀。她着实没想到,李思渊竟连这个都提前想到了。
“朝廷与北疆的战争还未结束,皇上会不会让你重返观城呢?”知微捧着羊乳盅,这几日两人净顾着卿卿我我,知微倒将这茬抛到了脑后,现在想起来,不免有些担心。
李思渊忙安抚她:“皇上不会再让我回观城,一来观城如今战况稳定,北疆王虽然狡猾,我军中那几位老将军也是久经沙场的人物,北疆王久攻观城不下,又让云锦亭从后方偷袭粮草得手,我回来前他已经有些乱了阵脚,是以这场仗北疆王输定了。二来,朝中与三皇子五皇子暗中勾结的大臣只怕也不少,皇帝下定决心要整顿党派余孽,这事已经交给我调查了。”
知微闻言,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皇上让你做这事?若真有那没有除掉的余孽,若那些人狗急跳墙了也是很危险的啊。”
李思渊将她的手拉过来,手指与她相扣了,笑着道:“不必担心,那些人玩不出花样来,我都让老鲁他们盯着呢。”
知微见他心里有数且胸有成竹,这才放下心来。
李思渊却有些犹豫的顿了顿:“微微,有个事儿,怕你担心我便一直没说。”
“是什么事儿?”知微见他神色犹豫不定,忙追问道。
“你别着急,他本来伤的也不是很重,只是……”李思渊怕她着急,忙安抚道:“不是沈沧眉也不是云锦亭,是谢东离。”
虽然受伤的不是沧眉与云锦亭,但知微听闻谢东离伤到了,仍是止不住担心,“果真伤得不重么?”
李思渊也不是很肯定:“当日我急着赶回来,也没细看,不过他当时还能担心沈沧眉,想来是无大碍的。”
李思渊口中的当日,便是知微送去和离书时他们遭遇的敌军偷袭。
“老鲁当时离他们近,说是原本那带了勾刺的毒箭是冲着沈沧眉来的,谢东离替她受了,是伤在肩背的部位,并不是什么要紧的部位。只是那毒有些棘手,听闻……沈沧眉那家伙急的要回京找太医,被谢东离劝住了,不然她私自回来,怕她这些年拼命挣的这身功绩便要白费了。云锦亭给皇帝来了信,要从宫里要一名医术精湛善熟悉各种毒药的太医前往观城,那太医已经上路了。”
“他与沧眉……”知微顿了顿,虽然她并未与李思渊详细说起他们两人的事,但凭李思渊的细心,怕是早已从各种蛛丝马迹推断了出来。
“谢东离这人倒是不错,虽两人之间瞧着是有些别扭,不过经此事,若他们还不能走到一块,那也是勉强不得的。”李思渊想了想,就他平日里瞧见的两人的相处模式总结道。依他看,这两人心里对对方未必没有意思,只是两人之间的心结若解不开,勉强在一起怕也成不了他与知微这般的良缘。
知微自然是希望沈沧眉能放下心结与谢东离在一起,又担心沧眉的倔脾气,便蹙眉想了想:“若求皇上与他二人赐婚,你看皇上他肯吗?”
李思渊想了想,“倒也可行。明日进宫我便与皇帝提一提,应该没什么问题。”
想到明日,知微忙道:“明儿几位妹妹要过府来,还得收拾她们住的厢房来,安乐侯府如今那样,她们若想在这儿小住你可别给她们脸色看。”
李思渊回来后,五姑娘也“病愈”从庄子里回来了。只是她到底是安乐侯府的姑娘,虽然并不想留在府里,却也不好直说要搬过来跟知微他们一起住。是以,今儿知微他们往这边搬时,五姑娘如要被父母抛弃的小孩般可怜兮兮的跟着知微屁股后头打转,直到知微终于看不下去,让她明日带了其他几位姑娘一起过来,她这才笑了起来。
侯爷去世后,贺氏便让人将四姑娘接回了府里来。虽然四姑娘回府来也来见过了知微,却并没说几句话,整个人瞧着瘦了不少,也沉默了不少,以前她虽也被知微赶出府里一段时间,可回来后该有的心气都还在,只这回,却似乎连那股子心气儿也没了。
贺氏自是交代她要与知微多亲近,她倒也会与几位姑娘一起来,只是若知微不问,她便能在那里坐上一天也不说话。
贺氏对四姑娘的状况十分忧心,也曾婉言希望知微能帮一帮她。知微当着面儿应下了,不过回头该怎样还是怎样。四姑娘做的事,她都是瞧在眼里的,对四姑娘,她有同情,却再没有别的情分了。
李思渊瞧着她郑重其事的模样,摸了她的脸一把,笑道:“你是这个家的主母,自然都是你说了算。”
知微目光清亮含了满意的笑意,又道:“还有几日七妹妹便要出嫁了,她是三房的庶女,昊大嫂嫂虽然当着家,但我瞧着,她未必会尽心尽力为七妹妹置办嫁妆。我这边便想替七妹妹添些嫁妆,虽说嫁妆少金府未必会说什么,只是到底也不能太寒酸了去,让底下的人嘲笑便不好了。”
“好,缺什么少什么便与我说。皇帝赏下的东西我都让人锁在大库里,你空了便去瞧瞧,有什么可心的,便留给自己玩儿。”
知微点点头:“还有二太太,如今咱们搬出来了,也没必要让她们继续呆在戒香营中,也是时候让她们出来了。”
她说着,嘴边浮出一抹坏坏的笑意。
李思渊一看便知她心里正打着别的算盘,笑笑的瞧着她,也不逼问。
知微自发解释道:“眼下侯府乱的不成样子,府里,铺子,还有各处的庄子,只怕如今都人心惶惶,更有那贪心的,只怕会趁着这机会大肆贪污侯府的财物。昊大嫂嫂到底经验不足,怕是镇不住下头的人,这种时候,还是得二太太出马才行。”
她这般振振有词,不过是想掩盖自己最真实的本意——她早说过要给昊大夫人小小惩罚的。
二太太一回来,她那当家夫人的威风只怕再也耍不起来了吧。明明已经握在手里了,却还是不得不交出来,知微一想到她会有的表情,心里头便一阵畅快。
“嗯,我会交代一声。”李思渊柔声道。
知微很享受与李思渊说这些个家长里短的事情,“五妹妹与魏一鸣的事,你可知情么?”
“魏一鸣与我说了。”李思渊不是很感兴趣的模样,“长嫂如母,我叫他有什么想说的,找你说便是。”
难怪魏一鸣那一日会郑重其事的要她再给他点时间,知微点头表示了然,认真道:“魏家如果执意反对他娶咱们五妹妹,便是魏一鸣如何求你,我也是不会同意的!”
她太清楚在这时代,女人嫁的并不是一个男人,若不能被男方的家族所接纳,在那后宅之中,那些个女人,有的是法子整治这不受欢迎的外人,知微可不会允许五姑娘嫁去魏家领受那些手段!
李思渊百依百顺道:“一切都听微微的。等小五来咱们这边住上一段时间,魏家人明白了咱们的态度,只怕立刻就会上门来求亲。”
魏家若真这般势力——知微蹙眉道:“若魏家看中的是咱们,五妹妹真嫁了过去,待有一日咱们不好了,魏家能对五妹妹好?这般趋炎附势的,我总觉得不妥。”
李思渊见她发愁的模样,忙道:“魏一鸣并非魏家嫡支的,只等魏老太爷一去,魏老爷便会张罗要分家。”
“分家?”知微双眼一亮。
“魏一鸣虽不是嫡长子,却是他们那房稍微有点出息的,到时他们那房的人都要仰仗他,便是咱们不好了,也没人敢对小五不好。”
知微听着李思渊分析的头头是道,放心之余,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兄长倒是尽职尽责,从前倒不见你为府里哪个妹妹这般仔细思量过。”
“小五,她很不错。”李思渊眼里有着赞赏:“她骨子里有种不服输的劲儿,仔细一想倒跟你有些像。这次她虽胡闹了一场,虽说并没派上什么用场,倒没给我丢脸。”
再冷再累也咬了牙不吭声,并不因为自己是她的兄长而要求被照顾,甚至还主动与他说,不让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比较好。是以一直以他小厮的身份跟在身边,倒让他刮目相看。
李思渊夸着五姑娘,知微倒觉得比夸自己还高兴,“我早就觉得五妹妹她不是个娇气不成事的。好吧,若魏家诚心来求娶,我便也不诸多为难。却也不能轻易应了去,让他们也着急着急。”
李思渊一脸宠溺道:“自然全都依你。”
两人说了一阵话,邹氏便一阵风似的出来了:“行了,屋里布置妥当了,地龙是昨儿便燃了的,这会子屋里暖和,便没在屋里放太多暖炉。进去瞧瞧,有哪处不满意的,便叫人重新收拾。我去外头瞧瞧采买的回来了没,这许多东西都还急等着用呢。”
她说完,也不等知微回应一声,带着自己的新媳妇便出了梨香院。
两人进了里屋,屋子比落樱园的还大,布局却更像她原本在孔府时的春熙院,知微一见便觉得格外亲切,正打量着,却听得似有水流之声。
她挑眉,李思渊便含笑扶着她进了净房,却是直接出了净房。知微眼前一亮,险些惊呼出声。却见眼前竟是汉白玉贴砖围城的可容三四人左右的小浴池,池内有竹管与屋外相接,热水便从那里不断送入,潺潺流入浴池中。
“试试?”李思渊见她眼底的惊奇喜悦,笑着建议道。
都成亲这样久了,知微虽有些脸红,却也并不扭捏,何况这相当于泡温泉的待遇,还真是上辈子都没有享受过呢。只是……
“一会舅母她们会进来……”
“没事,我让人守在外边了。”
两人脱了衣服,李思渊的目光久久停在知微隆起的小腹上,隔了衣物觉不出来,眼下褪了衣物,瞧着她身上明显的变化,原本带着火热的黑色眼睛,瞬间温柔的不可思议。
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为了知微的身子,李思渊一回来便询问过大夫,知微胎像很稳,若是想进行某些活动,小心些是无妨的。
水雾沉沉的弥漫,暖暖的香随着水雾在房里浮浮沉沉。知微的黑发在水里铺散开来,她仰起一张满是红晕的恍惚的脸,攀附着李思渊精壮的身体。
氤氲白雾,隐约身影,交织成一卷稠密的华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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